广寒宫一号基地的晨钟在七点整准时荡开，银灰色的穹顶下，白色航服的身影陆续穿过连接通道。百米外，“月禾农场”的半透明拱棚已透出朦胧绿意——这是华国在月球建立的首个永久农业基地，今，它正式开种。
掀开防静电门帘时，陈默的航靴底在月壤地上压出浅痕。棚内温度比舱外高十五度，混着营养液的清冽与麦苗的青涩，像把地球春日的晨雾揉碎了撒在这里。
“林老，您来得早。”陈默笑着看向蹲在苗床边的身影。老人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工装，背微驼，正用放大镜贴着麦叶观察。他叫林昭远，七十二岁，国内顶尖的作物抗逆性专家，退休三年后被特邀来月球主持农业项目。此刻，他的老花镜片上蒙着层细汗，鼻尖几乎要蹭到叶片。
“来得巧。”林教授没抬头，“吴刚把营养液配比调了，你来得正好看看。”
林教授蹲在苗床边，藏青工装的裤脚沾着零星月壤——那是方才取样本时蹭上的。他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拨开一丛麦叶，露出根须间泛着珍珠光泽的土壤。“看见这些须根没？”他抬头对身后的陈默笑，“战神空间模拟了五百次月球辐射环境，每次都筛掉一批扛不住的苗子。现在这批，根系能自主分泌抗辐射蛋白，叶片角质层增厚三倍，就算棚外辐射值飙到地球的三倍，它们也能稳当长。”
陈默伸手抚过一株麦苗的嫩叶，指尖传来绒绒的触福他望着苗床里整整齐齐的绿行，眉峰微展：“再有三个月，抽穗期过了就能收。到时候磨成粉，咱们基地的食堂能蒸上新鲜馒头——你记得老张上次，想念地球发面的香不？”
吴抱着一摞记录板挤过来时，正好听见这段。他是基地今年新招的农学研究生，眼镜片上还沾着从实验室带过来的营养液痕迹：“林教授，那……这些麦子真能抗住棚外的辐射？我昨看监测数据，基地外的γ射线是地球的2.8倍呢。”
“问得好。”林教授拍了拍他手里的记录板，“所以我们做了双重防护。棚顶的纳米铅膜能挡住99%的宇宙射线，苗床下铺了三层月壤改良层——第一层是活性炭吸附重金属，第二层是我们培育的耐辐射菌根真菌，第三层才是经过辐照处理的月壤。上个月我们特意在棚外放了对照样本，普通麦晒三就枯了，这些‘战神’苗，连叶片都没打卷。”
他忽然俯身，用镊子夹起一株麦苗：“看这个根尖，是不是比普通麦多了层胶质？那是辐射诱导产生的保护层，能减少根系对放射性物质的吸收。检测报告在这儿——”他从平板里调出文件，指着最后一行，“每公斤鲜麦的辐射值0.07微西弗，比你们在地球吃的有机蔬菜还低。”
吴凑过去看，眼睛越睁越大：“真的？那我以后要是啃馒头，等于在吃‘防辐射零食’？”
“去去去。”林教授笑骂着推开他，却从口袋里摸出颗用保鲜膜包好的麦粒，“拿回去给你妈看，就爷爷在月亮上种的麦子，比她在区种的有机菜还安全。”
陈默望着这对祖孙似的师徒，嘴角扬起。他想起三个月前接到任务时的场景——总部要建月球永久基地，第一步就是解决粮食自给。“月球种粮不是新鲜事，”当时总工程师拍着他肩膀，“但要让航员顿顿吃上新鲜面粉，难在抗辐射和闭环生态。林教授的团队，是最合适的人选。”
“陈主管。”吴忽然举手，“那收获了之后呢？面粉怎么保存？会不会有月尘污染？”
“问到点子上了。”陈默打开保温桶的夹层，取出份规划图，“农场二期会建自动化加工区，收割的麦直接进入密闭车间，磁选机除月尘，低温烘干锁鲜，石磨慢磨保留胚芽。面粉会分装进充氮保鲜袋，每袋只够做十个馒头，确保新鲜度。”他指向大棚另一侧，“看见那排银色管道没？那是营养液循环系统，收获后的麦秆会粉碎还田，加上航员的厨余堆肥，形成闭环。三个月后首茬收获，咱们就能实现面粉自给；年底前，西兰花、大豆的试验棚也会跟进。”
林教授望着规划图上的彩色标注，忽然轻声：“我记得二十年前，有记者问我‘人类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在月球种粮’。我，不是为了填饱肚子，是为了证明——我们不仅能离开地球，还能在新家园扎根。”他转身看向棚外，远处广寒宫一号的太阳能板在晨光中闪烁，“你看，那片荒原曾经只有陨石坑和月尘，现在有了我们的大棚，有了会呼吸的麦苗。等哪航员在月面站得久了，能闻到麦香，能咬到馒头，那才疆太空家园’。”
“月”忽然发出轻快的电子音，提示灌溉时间到了。自动喷头从苗床上方降下，淡蓝色的营养液呈雾状喷洒，麦苗在湿润的空气里轻轻摇晃，像一片绿色的波浪。吴连忙掏出记录板记数据，陈默盯着喷头的水流曲线，林教授则弯腰拾起一株被风吹歪的麦苗，心扶正它的根须。
“知道吗？”林教授直起身时，阳光正穿过棚顶的棱镜，在他脸上投下七彩光斑，“当年我在敦煌治沙，第一年种的梭梭苗死了九成。老乡我傻，月亮都种不活的东西，还想在沙漠里种树。结果第二年春，活下来的苗抽出了新枝，老乡们扛着铁锹来帮忙。现在敦煌的绿洲，有我当年种下的梭梭。”
他望着眼前的麦苗，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这些搞农业的，最信一句话——土能生万物。月球上的土或许不一样，但只要肯花心思，总能种出希望。”
大棚外的运输车鸣笛响起，穿着白色航服的补给队员正将标影有机肥-3型”的密封罐搬进仓库。吴望着那些罐子，又看看苗床里整整齐齐的绿行，忽然咧嘴笑了：“林教授，陈主管，我想申请留在农场。等收获那，我要第一个尝尝月球面粉做的馒头。”
“欢迎。”林教授拍了拍他的肩，“不过先好了，馒头管够，但实验记录要是少一页，罚你给麦苗浇一个月水。”
众人皆笑。人造阳光恰好漫过苗床，千万株麦苗同时舒展叶片，在棚内投下一片晃动的绿海。那绿里藏着月壤的芬芳，藏着五百次失败的坚持，藏着人类向宇宙更深处扎根的勇气。
三个月后，当第一袋带着麦香的月壤面粉出仓时，广寒宫一号的食堂飘起了馒头的甜香。航员咬开松软的面皮，：“像极霖球老家的味道。”
而林教授站在农场大棚外，望着棚内新抽的麦穗，轻声：“这才是月亮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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