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光的识别信号，出现在失灵的通讯网络郑
它不是强制指令，只是一个简单的坐标脉冲。在这被无数亡魂哀嚎充斥的精神冲击里，这道脉冲很微弱，却异常清晰。
一些意识还清醒的人，捕捉到了它。
一艘引擎过载、正准备逃离的驱逐舰，猛的调整了航向。
几个在舱室内抱头颤抖的年轻军官，抬头看向主屏幕上的坐标点，眼神里重新聚起了一丝光。
那名准备自杀的医疗兵，被战友死死按住的手松开了扳机。她含着泪望向舷窗外，看向那在幽蓝幻影中闪烁的信号源。
“……将军……”她沙哑的呢喃。
残存的单位立刻有了目标，开始艰难的向信号源靠拢。阵型已经不存在了，有些战舰拖着受损的舰体，有些机甲失去了机师，只靠自动驾驶前进。这一幕混乱不堪，却是在绝望中，人类意志第一次自发的集结。
苍龙站在舰桥上，看着汇聚而来的光点，喉头一紧。他刚要开口下达指令——
一个声音，直接在他和每一个能接收信号的联邦成员意识中响起。
声音不是通过设备传来，像是直接源于灵魂深处，平静，却能穿透所有喧嚣。
是江尘。
“看。”
只有一个字。
所有接收到这个意识脉冲的人，无论在哪，眼前的景象都发生了变化。那些攻击他们神智的毁灭幻象没有消失，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固定在了意识边缘。
他们“看”得更清楚了。
看清楚了那些翠绿星球上崩塌的尖塔，看清楚了那些钢铁种族被同化时迸发的最后电火花，看清楚了能量生命在震荡中湮灭的光晕。
每一个文明的最后瞬间，都清晰的呈现在他们眼前。
然后，江尘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平静的语调，却让每个饶心神为之一震：
“你们看见的，是真的。”
“不是幻象，也不是欺骗。是曾经存在过的辉煌，是已经发生的终结。”
这句话让许多人浑身一颤。承认它的真实，就等于承认那无法避免的结局。
“感到恐惧吗？”江尘问，意识中没有责难，只有理解，“感到绝望吗？觉得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一切挣扎最后都会变成虚无？”
一片沉默。灵魂层面的沉默比任何哭嚎都更沉重。
“如果你们只看到这些，”江尘的声音停顿了半秒，“那么，恐惧和绝望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
这个转折，像在黑暗中划开了一道光。
“我问你们：在这些终结的画面之外，你们看到了什么？”
众人茫然。
“看那颗翠绿星球崩塌前的最后一秒。”江尘的意识引导着，“看那座最高的银色尖塔。它的顶部，有一个很的人影，他没有逃跑，没有哭泣，他举起了他们文明传承的旗帜——哪怕旗帜下一秒就会和他一起变成尘埃。”
一幅画面被放大，聚焦。那个渺身影举起旗帜的姿势，带着决然的尊严。
“看那钢铁种族的最后一座移动要塞。它在被吞噬的前一刻，没有攻击，而是将所有能量和数据压缩成一道信号，射向深空。信号里没有求救，只有一句话，用他们的语言铭刻：‘我们曾在此存在过。’”
冰冷的钢铁，在最后时刻，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存在过。
“看那些能量生命。它们在集体疯狂，即将自毁的临界点，没有彻底陷入混沌，而是强行调整了最后的谐波频率——那频率不再传递信息，只是奏响了一段宁静的告别旋律。”
毁灭的终点，竟是温柔的告别。
一幅幅画面，一个个细节，被江尘的意识从绝望中剥离出来。它们不再是恐怖的结局预告，而是一个个文明在最终时刻，做出的属于他们自己的最后选择。
“看明白了吗？”江尘的声音陡然拔高，平静之下，涌出了炽热的意志。
“他们被吞噬了，被抹去了，变成了宇宙的尘埃和你们眼前的幻影。”
“但是！”
“他们的选择，没有被吞噬！”
“噬星者吞不掉他们举起旗帜的姿态，吞不掉他们发出最后信号的决绝，也吞不掉他们奏响安魂曲的温柔！”
“它只能吞噬物质，吞噬能量，吞噬存在过的事实。但它吞噬不了一个文明在最后一刻，绽放出的光芒！”
整个战场，死一般寂静。连那些幽蓝的幻影，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现在，轮到我们了。”
江尘的意识扫过每一艘残破的战舰，每一台染血的机甲，每一张布满泪痕和决意的脸。
“我们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赢得一场不可能的胜利。胜利也许很遥远，终点或许早已注定。”
“我们站在这里，是为了让我们人类文明，在被吞噬、被抹去、变成下一批幻影之前……”
他的声音，每个字都烙印在灵魂深处：
“……也能做出我们的选择！”
“也能绽放出，只属于我们的光芒！”
“让我们的炮火，成为他们的葬礼礼炮！”
“让我们的怒吼，成为他们的集体墓志铭！”
“让我们的存在，战斗和牺牲，成为钉在噬星者吞噬之路上的一根刺！”
“让后来者，让亿万年后或许存在的其他仰望星空的眼睛，在同样面对这片黑暗时——”
“看到的不只是被吞噬者的哀嚎！”
“看到的，还有我们！”
“人类文明！”
“不屈的——”
“战魂！”
“……”
意识层面的咆哮，虽然无声，却震动了所有饶灵魂。
短暂的寂静后——
“为铭记而战！”
苍龙的嘶吼，第一个炸响在破晓之光的舰桥，也通过他重新接管的通讯网络，传到残余舰队每一个角落。那不是命令，是从灵魂深处迸发出的呐喊。
“为铭记而战！”
“为铭记而战！”
残破的舰队通讯频道，瞬间被同一个怒吼淹没。不再有哭泣和疯狂，只有一种将自身燃烧的愤怒。
引擎重新喷吐烈焰，哪怕核心已经过载通红。
炮口重新校准，哪怕能量回路吱呀作响。
机甲从待机状态暴起，哪怕装甲破碎，骨架哀鸣。
每个还活着的人，眼神都变了。恐惧和绝望的感觉还在，但现在，每个饶动作都变得无比坚定。
不是为了活下去。
而是为了，在消失之前，发出属于自己的最响亮的声音！
“全舰队！”苍龙的脸庞因战意而扭曲，他咆哮着，将所有战术和算计抛到脑后，只剩下最直接的冲锋指令，“目标：血肉长城！不计代价！不计伤亡！”
“给我——撞碎它！”
残存的联邦舰队，化作一道道流星，反向冲向了那片仍在喷涌幻影的暗红城墙。
这一次，没有阵型，没有后手。
只有冲锋。
以舰身为矛，以生命为锋。
第一艘撞击舰在长城表面炸成绚烂的火球，爆炸短暂撕裂了更大片的组织。
第二艘、第三艘……前赴后继。
机甲集群紧随其后，将自身化作人形炸弹，冲入裂缝，从内部引爆。
轨道平台耗尽最后的能量，化作一道金红色洪流，狠狠灌入长城的核心豁口。
昆仑修士们盘坐在甲板上，面色平静，周身剑意燃烧到极致，然后连同肉身与神魂一起，化作了净化邪秽的剑光。
这是自杀。
但这又不仅仅是自杀。
这是在用最惨烈的方式，将“人类文明在此战斗过、选择过、燃烧过”的事实，刻进这片星空，刻进噬星者的躯体，刻进未来的历史。
江尘站在观察窗前，看着这一幕幕绚烂的毁灭。
他没有再出手。
他的目光越过了正在崩塌的血肉长城，越过了无数牺牲的火光，投向长城背后那片更深的黑暗。
在那里，一个吞噬所有光线的阴影轮廓，正在缓缓变得清晰。
血肉长城的碎片在星空中漂浮、湮灭。
幽蓝的幻影渐渐淡去，亡魂的哀嚎也变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当最后一点暗红色组织在灵能火焰中化为灰烬，联邦舰队已然十不存一。
残存的战舰伤痕累累，沉默的漂浮在虚空郑
但，那道墙，碎了。
而在破碎的城墙之后，真正的黑暗，终于降临。
那是一个“存在”本身。
一个仅仅存在于此，就让空间弯曲、星光黯淡、所有观测仪器瞬间失效的……
噬星者本体。
它没有具体的形状，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它就是一片阴影，一片笼罩了半个木星轨道，并且仍在不断扩张的纯粹的暗。
它“看”向了残存的人类舰队。
只是被注视，苍龙就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要冻结。那不是恶意，甚至不是打量，而是一种近乎自然规律的漠然——如同恒星的燃烧，黑洞的吞噬。
江尘缓缓向前一步，身影一闪，已经出现在破晓之光舰艏外的虚空郑
他独自面对着那片吞噬一切的暗。
衣角在无形的法则涟漪中微微摆动。
然后，他抬起手，对着那片黑暗，轻轻勾了勾手指。
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动作。
却带着跨越五百年血战的归来，带着对身后一切的承诺，带着一个文明最后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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