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基地深层，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实验室内灯火通明，蓝曦和她带领的团队不眠不休，根据江尘提供的法则图谱，开始了全力攻关。
江尘成了最关键的测试工具。他需要配合团队，将“守护”之道拆解成更细致的法则现象——凝聚、偏转、隔绝、修复、溯源、斩因……每一种都对应着不同的防御模式。
每次演示都意味着巨大的精神消耗。即使是神话境，这样频繁的显现自身力量核心，也绝非易事。江尘的脸色一比一苍白，眼里总是带着倦意，但他从未拒绝或推迟过任何一次测试。时间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而苏清影沉睡中微弱的心跳，则是无声的鞭策。
蓝曦和她的团队则疯狂吸收着这些前所未有的数据。他们放弃了原本走不通的“法则共鸣腔”设计，转而构建起一个基于模式匹配与现象复现的“法则模拟矩阵”。
核心思路很简单：不追求理解法则的原理，只追求在特定能量输入下，在指定坐标，复现出江尘展示过的时空扰动效果。
进展快得惊人。
一周后，第一个能产生微弱“空间加固”效果的单元诞生。虽然效果范围只有拳头大，持续不到零点一秒，且能耗巨大，但这证明了路子是对的。
十后，能模拟基础“干涉切断”效果的单元问世。
第十五，多个不同功能的单元成功集成，形成邻一个原型机。
第二十，在解决了数千个能量冲突和逻辑并行等问题后，一个被蓝曦命名为“因果律道标”的圆柱形装置，在超净实验室中组装完成。
它长约三米，直径半米，通体覆盖着类似法则图谱的淡金色灵能回路，内部是极其精密的法则模拟矩阵单元。
“道标”的核心功能并非攻击。按设计，它与“诺亚神矛”系统连接后，会接受江尘的引导和力量，在内部“临摹”并放大其法则效应，再通过“超维导管”投射出去。
但这次独立测试的任务是：接收一段预录的“法则扰动指令包”，自行激发，对近距离目标产生一次可观测的法则层面干涉。
测试目标选定为木星轨道附近一颗早已采光的废弃铁矿行星，直径约五百米。它被拖到月球背面的测试场，作为“因果律道标”首次实弹射击的靶子。
测试前夜，江尘站在观察窗前，望着远处被光束固定的灰褐色行星。它表面布满坑洞，像一块宇宙的废铁。
林风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热饮，是基地合成的、味道有些怪的咖啡。
“尘哥，你觉得……能成吗？”林风的声音有些干。这些日子，他亲眼看到蓝曦团队的疯狂和江尘的疲惫，也看到了那些超出想象的技术。但越接近成功，他心里那丝不安就越重。这武器……太不合常理了。
江尘接过杯子，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杯壁的温度。
“武器本身，只是个工具。”他缓缓，“关键在于，用它的人想达成什么目的，以及……是否付得起代价。”
林风沉默了，他听懂了江尘话里的意思。
第二，测试开始。
广寒基地指挥中心，巨大的主屏幕上分割出多个画面：测试场全景、行星特写、“因果律道标”状态，以及密密麻麻的数据。
江尘、哈德森元帅、林风，以及基地主要军官和蓝曦的核心团队都在这里。气氛很紧张。连一向冷静的蓝曦，此刻也罕见的有些紧张，她不断推着眼镜，反复检查系统自检报告。
“所有系统就绪。”一名操作员报告。
“目标行星‘矿渣-7’号，距离发射口九十般七米，相对静止。隔离力场全功率开启。”
“远程观测站已就位。”
蓝曦深吸一口气，看向哈德森元帅和周知远主席的全息投影，最后目光落在江尘脸上。
江尘微微点头。
“开始最终发射程序。”蓝曦下达指令。
“指令确认。‘因果律道标’，充能开始。”
屏幕一侧，代表能量储备的进度条开始攀升。装置表面的淡金色回路越来越亮，发出低沉的嗡鸣。
“充能100%！能量峰值稳定！”
“法则指令包加载完毕。”
“倒计时，十，九，八……”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主屏幕。
“三，二，一……发射！”
嗡——
没有巨响，没有光束。
只影道标”装置剧烈震动了一下，表面的光芒瞬间黯淡，仿佛所有能量都被抽空。发射口处，空间似乎扭曲了一瞬，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透明涟漪，以无法形容的速度扩散开来，瞬间命中了行星。
然后……
什么都没发生。
行星依旧静静悬浮在那，纹丝不动。没有爆炸，没有解体，甚至没有扬起一点尘埃。
指挥中心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几秒后，才有人声议论。
“失败了吗？”
“没检测到能量冲击……”
“目标完好无损？”
蓝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平主控台前，手指飞快敲击：“调取所有传感器数据！高帧影像回放！任何异常，哪怕是最微的时空涨落，都给我找出来！”
团队立刻忙碌起来，但初步结果令人沮丧——除了发射瞬间的能量消耗和微弱空间涟漪，目标行星在测试前后，没有任何能察觉到的差异。
“不……不可能……”蓝曦喃喃自语，眼神里满是困惑。理论、模拟、验证……一切都没问题，为什么会是这样？
哈德森元帅眉头紧锁。林风握紧拳头，看向江尘。江尘依旧静静看着屏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更加深邃。
“等等！”一个分析远程数据的年轻研究员突然喊了起来，声音带着发抖，“‘哨兵-3’号报告……报告异常！”
“什么异常？”蓝曦猛地转身。
“不是目标异常……”研究员的声音都有些变了，“是……是观测记录异常！”
他将一段数据流投射到副屏上。
“这是‘哨兵-3’号在测试前后，持续观测‘矿渣-7’号的数据记录。这是测试后，同样参数的记录。”
两条曲线几乎完全重合。
“但是，”研究员的声音带着恐惧，“我们调取数据库里，关于‘矿渣-7’号的所有历史观测记录，包括它被拖来之前在木星轨道的记录时……”
他操作几下，将另一组历史数据曲线叠加上去。
所有人瞳孔骤缩。
历史数据曲线，与测试后的实时数据曲线，在关于“矿渣-7”行星的几乎所有参数上……都出现了无法解释的偏差！
质量估算差了0.003%，轨道有极其微的偏移，甚至表面某些矿物的光谱特征，都有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不同！
“这是仪器误差吧？”有人质疑。
“不！‘深空之眼-a’的独立观测数据也传回来了！”另一名研究员惊呼，“对比结果一致！它们对比的是各自数据库里的历史存档，不是实时数据！”
蓝曦如遭雷击，她瞬间明白了什么，猛地扑向另一组数据分析界面，手指颤抖的输入指令。
几秒钟后，一行鲜红的结论跳了出来：
【目标‘矿渣-7’号行星，在发射瞬间前后，其‘存在状态连续性’出现无法解释的断裂。当前观测实体与历史记录实体，在因果层面存在极高概率的非同一性。】
【初步推断：目标的‘过去存在状态’与‘当前存在状态’之间的因果链，被未知手段‘覆盖’或‘重置’。】
【通俗解释：目标可能被‘抹去’后，又由一个极其相似但并非完全相同的‘复制体’在相同坐标‘替代’。】
【警告：此现象涉及深层因果律干涉，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时空逻辑悖论。】
指挥中心里，死一般的寂静。
抹去……替代……因果链断裂……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摧毁。
这是从“存在”的根源上，进邪覆盖”！
“因果律道标”……它没有毁掉行星。
它把这颗行星，从“过去到现在”这段存在记录中，“删除”了，然后又用一个近乎完美的“副本”，“粘贴”了回去。但再完美的副本，也无法完全复现原版在时间里留下的所有微观痕迹。
所以，现在的“矿渣-7”，和历史记录中的“矿渣-7”，在最精密的观测下，有了那么一丝微不足道，却又惊心动魄的不同。
“我们……我们造了个什么怪物出来……”一位老科学家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灰败。
蓝曦呆呆看着那行结论，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成功了吗？成功了，武器效果远超预期。失败了吗？失败了，因为效果完全不可控，且带来了可怕的后果。
就在这时！
呜——！！！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彻整个广寒基地！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时空畸变反应！源头：测试场区域！”
“空间曲率异常攀升！局部时间流速出现波动！”
“隔离力场正在被侵蚀！强度下降70”
主屏幕上，测试场区域的画面开始扭曲、闪烁！那片空间仿佛变成了晃动的水面，光线在其中发生诡异的折射。被“替换”后的行星，轮廓也开始变得模糊、重叠。
“是因果悖论的反噬！”蓝曦终于找回声音，嘶哑的喊道，“我们对它‘存在’的干涉，扰乱了局部时空的因果逻辑！时空本身开始‘排异’！快！加强隔离力场！启动所有空间稳定装置！”
基地内警报大作，红灯闪烁。工程师们疯狂操作，试图稳住局势。但时空畸变的强度超乎想象，常规手段收效甚微，只能勉强延缓其扩散。
哈德森元帅脸色铁青。林风下意识看向江尘，手按在了腰间的枪上。
江尘的目光，却从混乱的屏幕上移开，落在了脸色惨白、额头冒汗的蓝曦脸上，又缓缓扫过指挥中心里一张张惊恐的面孔。
最后，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基地，投向了宇宙深处，那团正在逼近的阴影。
他的声音平静的响起，却清晰的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们看到了。”
“武器，有效。甚至……过于有效。”
“但它无法被‘发射’，无法被‘瞄准’，因为它攻击的不是物质，不是能量，甚至不是空间。”
“它攻击的是‘存在’本身，是维系万物在时间线上连贯的‘因果’。”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种洞悉一切的明悟。
“这样的攻击……需要一个‘坐标’。”
“一个活着的、拥有坚定意志和足够位格的‘坐标’，去定义‘何为存在’，去锚定‘何为真实’，去承受‘抹除’行为带来的所有因果反噬。”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主屏幕上那不断扭曲的时空畸变区域。
然后，他轻声出了那个让所有人血液冻结的结论：
“它……需要一个驾驶员。”
“一个与它同在，与它共赴毁灭的……”
“活体核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
哔——哔——哔——！！！
另一阵更加凄厉急促的警报声，从连接地球的通讯频道中猛然炸响！
一名医疗联络官面无血色地转头，声音带着哭腔：“报告！地球‘生命之泉’监护中心急电！苏清影博士……生命维持系统……多项关键指标崩溃性下跌！”
“意识活动……彻底消失！”
“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双重的惊雷，在死寂的指挥中心轰然炸开。
一边是失控的、足以撕裂现实的恐怖武器。
一边是即将彻底逝去的、照亮这条道路的灵魂。
江尘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悲无喜，只剩下斩断一切的决绝。
他看向哈德森元帅，看向周知远主席的投影，看向蓝曦，看向林风，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就是那个核心。”
“就是……矛尖。”
宣告，平静而残酷。
而遥远的蔚蓝星上，那象征着最后希望的生命监护仪上，一条代表心跳的曲线，正在滑向永恒的平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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