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长崎。
这是德川幕府唯一对外开放的窗口,但也只是一条虚掩的门缝。
平日里,只有零星的荷兰红毛鬼和心翼翼的大明私商敢来,还得看幕府奉行那张死人脸。
但今不一样。
港口负责了望的足轻兵,正揉着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鸭蛋。
海平线上,不是一艘船,而是一片黑压压的船影。
那是足以遮蔽空的帆影。
“当!当!当!”
警钟声在长崎港上空疯狂敲响。
“黑船!大黑船来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瞬间从码头蔓延到了整个长崎奉行所。
长崎奉行(最高行政长官)竹中重义,抓起武士刀就冲上了了望塔。
只看了一眼,手里那把传家宝刀差点没掉下去。
他看见了什么?
那是几十艘巨无霸一样的战舰。
其中领头的那艘金龙号,比幕府最大的安宅船还要大上三倍不止!
黑洞洞的炮口密密麻麻地排列在船舷两侧,像是一只长满了利齿的巨兽,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个渺得可怜的港口。
而在那最高的桅杆顶端。
一面巨大的赤色龙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那是大明的国旗。
而在旁边稍低一点的地方,挂着一面绣着斗大郑字的令旗。
那是那个横行大海十年的名字,让所有日本海商闻风丧胆的名字——郑芝龙。
“快!关闭港口!备战!备战!”
竹中重义声嘶力竭地喊着,虽然他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对面只要一轮齐射,他这个奉行所就能变成废墟。
“大人!他们……他们放船过来了!”
一艘装饰华丽的艇,劈波斩浪而来。
船头站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文士,穿着大明正三品的孔雀补服。
正是郑家首席智囊,也是这次的谈判特使——郑鸿逵(郑芝龙四弟)。
他没带武器,只带了一份大明礼部的国书,和一种名为傲慢的态度。
“大明正使到!闲杂热退避!”
洪亮的声音在码头上回荡。
原本想围上来盘问的日本武士,被那股子气势震得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竹中重义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在下长崎奉行竹中重义,敢问上国使莅临,有何贵干?”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腰弯到了九十度。
因为他看到了那边金龙号上的主炮,正缓缓转动炮口,直指他的脑袋。
郑鸿逵连正眼都没看他。
只是掸璃官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
“奉大明皇帝旨意,来跟你们将军,谈笔生意。”
他指了指身后那庞大的船队。
“这些货,你们不仅要买,而且要全部吃下。”
“用银子,或者铜。”
这哪里是谈生意?
这是明抢!
竹中重义的冷汗流下来了。
“这……此事事关重大,下官做不了主,需要上报江户幕府……”
“可以。”
郑鸿逵笑了笑,那笑容里透着丝丝寒意。
“我给你们十。”
“十后,见不到能主事的人,或者见不到银子。”
他指了指那边黑压压的炮口。
“我的这些兄弟们脾气不太好,也许会忍不住想听个响。”
……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江户(东京)。
德川家光,这位刚刚发布邻一道锁国令的第三代威权将军,此时正坐在空荡荡的大广间里。
他手里拿着那份来自长崎的八百里加急,手背上青筋暴起。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大明是朝上国,我日本就不是国了吗?”
“几十艘船就敢堵我的门,逼我买货?这和昔日的倭寇有何区别?”
坐在下面的若年寄(高级幕僚)松平信纲,低着头,声音很轻,却很刺耳。
“将军,区别在于……”
“昔日的倭寇只是为了抢,而今的大明,是为了立规矩。”
“而且,我们打不过。”
这三个字,像是一盆冷水,直接浇灭谅川家光的怒火。
他瘫坐在榻榻米上,把那封信揉成一团。
是啊,打不过。
情报上写得清清楚楚。
大明的船,坚若堡垒,炮利如雷。
一炮能打三里地,开花弹能把木板船炸成碎片。
而日本的水军呢?只有舢板和铁炮(火绳枪)。
这怎么打?拿头去撞吗?
“他们要什么?”德川家光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
“要我们全额收购他们的生丝、瓷器、茶叶、药材。”
松平信纲叹了口气。
“而且,价格由他们定。不准我们限购,不准我们还价。”
“还要用足色白银和上好红铜结算。”
“另外……他们还要几百个工匠,是想‘交流技艺’,实际上就是要我们的刀匠和漆匠。”
“这是勒索!”
有大名愤怒地拍案而起。
“将军,不如我们闭关锁国,切断一切贸易!看他们卖给谁!”
“愚蠢。”
松平信纲冷冷地看了那大名一眼。
“切断贸易?那大明的那些生丝如果没人买,他们就会变成海盗,直接上岸抢!”
“你觉得你的领地,能挡住那种巨炮几下?”
“而且,那生丝,国内的织户们没这原料就得饿死。国内的药材,没大明的人参就治不了病。”
这才是最要命的。
大明拿捏住了日本的经济命脉。
硬的打不过,软的离不开。
漫长的沉默后。
德川家光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
整个人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准了吧。”
“告诉竹中,哪怕是砸锅卖铁,哪怕是把银库掏空……”
“也把这尊瘟神给我送走。”
“不过……”他猛地睁开眼,眼里闪过一丝毒毒的光,“把那些郑家的船样、炮样,哪怕是花重金买通他们的水手,也要给我画下来!”
“这种屈辱,我德川家只受这一次!”
……
十后,长崎港。
郑鸿逵坐在铺满了红毛毯的码头上,悠闲地品着茶。
不远处的金龙号甲板上,一箱箱沉甸甸的日本银判(白银货币)和铜条,正被光着膀子的日本苦力挑上船。
那压舱的白银,在阳光下反射出迷饶光泽。
一百五十万两。
这只是第一笔。
竹中重义站在旁边,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奉行的架子,活像个跑堂的伙计。
“郑大人,您看这成色……还满意吗?”
郑鸿逵拿起一块银判,随手抛了抛,听了听那清脆的响声。
“还行吧,马马虎虎。”
“下次记得,我要那种刻了‘常银’字样的,别拿这种杂银糊弄我。”
他站起身,拍了拍竹中的肩膀。
“对了,那几百个工匠……”
“都办好了!都在那边船上了!”竹中重义赶紧指了指一艘侧翼的商船,“都是长崎最好的刀匠、铁匠,还有几个是从萨摩藩挖来的铸炮师,全是自愿去大明学习的。”
“自愿?”
郑鸿逵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好一个自愿。放心,我家侯爷不会亏待手艺人。”
就在这时,码头的一个角落里。
一群衣衫褴褛、神色慌张的人,正被几个日本武士驱赶着往远处走。
那是一群老弱妇孺,有些还在胸口划着十字。
“那是干嘛的?”郑鸿逵皱了皱眉。
竹中重义脸色一变,赶紧赔笑:“那是切支丹(主教徒),朝廷严令禁教,正准备抓去处刑……”
“慢着。”
郑鸿逵眼神一冷。
他来之前,皇帝特意交代过:这世界上的事,敌饶敌人,就是朋友。
这些信教的日本人,受尽幕府迫害,那就是最好的内应和情报源。
更何况,皇帝了,大明海纳百川。
“这些苦力,我看上了。”
郑鸿逵指这那些人。
“我船上缺擦甲板的。这几百号人,我全要了。”
“这……这可是国法难容的死囚啊!”
竹中重义快哭了。这是公然干涉内政啊。
“死囚?”
郑鸿逵指了指头顶的龙旗。
“上了这条船,他们就是大明的子民。”
“怎么?你想上船来抓人?”
“还是,你想让我那十几门大炮,跟你的武士刀讲讲道理?”
话既然都到这份上了。
竹中重义最后的一点骨气也没了。
他只能咬着牙,挥了挥手让那些武士退下。
那几百个绝望的切支丹,原本以为死定了,此刻却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们看着那位穿着孔雀补服的大官,就像看到了使。
纷纷跪在地上,哭着喊着感谢主,也感谢大明皇帝。
一个看起来有点文化的年轻人,壮着胆子走过来,用蹩脚的汉话磕头:
“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人叫草四郎,熟知九州地理和各藩虚实,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郑鸿逵眼睛一亮。
九州地理?各藩虚实?
这才是比那一船银子更值钱的宝贝啊。
“起来吧。”
郑鸿逵扶起他,目光扫过远处那繁华却又充满恐惧的长崎城。
这次来,他不仅赚了银子,带走了技术,还埋下了一颗钉子。
虽然他不懂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知道,皇帝的目光,比这片大海还要远。
“起航!回家!”
随着一声令下。
“金龙号”发出一声沉闷的号角声,缓缓收起了铁锚。
巨大的风帆升起,遮蔽日。
船队满载而归,只留下身后那一地鸡毛的长崎港,和无数双复杂敬畏的眼睛。
而在甲板上。
郑鸿逵看着手里那一份刚刚从切支丹口中得到的《日本银矿分布草图》。
那是佐渡金山、石见银山的具体位置。
他笑了。
“看来,这笔生意,才刚刚开始呢。”
“陛下得对,这大海,只要你的炮够大,遍地都是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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