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北风呼啸,刮得德胜门上的旗帜猎猎作响。
血腥味还没散去。
城墙根下的尸体堆得像山一样,冻得硬邦邦的。
偶尔还能听到几个没死透的鞑子在呻吟,像鬼哭。
莽古尔泰那张烂了一半的脸,成了白所有人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画面。
但没人在意那个败军之将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皇太极这头受了赡狼王,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白硬攻不行,晚上肯定要玩阴的。
朱由检没回宫。
他在城楼的敌台里眯了一会儿。
身边的炭盆烧得正旺,但他还是觉得冷。
心里冷。
这一仗要是输了,大明就真没了。
“万岁爷,您喝口热汤。”
王承恩端着一碗姜汤,心翼翼地递过来。
“外头冷,千万别冻着龙体。”
朱由检接过碗,手还有点抖。
不是怕,是累的。
他这一绷得太紧了,弦都快断了。
“还没动静?”
他抿了一口热辣的姜汤,问守在门口的马参将。
“回万岁爷,除了风声,没别的动静。”
马参将手里提着刀,眼睛红得像兔子。
“鞑子那边灯火通明,看着像是在休整,但斥候,有几队人马悄悄往西边去了。”
往西边?
朱由检眉头一皱。
德胜门西侧,是那堵老旧的瓮城墙。
年久失修,砖缝里都长了草。
白炮击的时候,那边震落了不少砖块。
“不好。”
朱由检把碗一放,“马祥,带人去西边看看!那边是个死角,别让鞑子给摸上来!”
“是!”
马参将刚要转身。
“轰隆!!”
一声闷雷般的巨响,突然从西侧城墙根下传来。
紧接着,脚下的大地猛地一震。
敌台里的炭盆都被震翻了,火红的炭块洒了一地。
“炸城!!!”
马参将脸色大变,凄厉地喊了一声。
“快!西边!!”
正如朱由检所料,皇太极果然没闲着。
他白用人命填坑,用正蓝旗冲锋,其实都是幌子。
真正的杀招,是那支早就潜伏在护城河沟渠里的“掘子军”。
这些人也是汉军旗的矿工出身,擅长挖洞爆破。
趁着夜色,他们摸到了那段年久失修的城墙根下,埋了几百斤从大明卫所里抢来的黑火药。
这一下,虽然没把整个城墙炸塌,但把那个死角的女墙给崩飞了一大截!
一个足以让三个人并排通过的豁口,露了出来!
“冲啊!!”
几乎是爆炸声刚落,黑暗中就暴起了一阵喊杀声。
几百个身穿白甲、身手矫健的死士,像是早就藏在那儿的恶鬼,顺着坍塌的土方,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没有云梯,没有盾牌。
只有刀。
快刀!
“二狗!二狗!别睡了!炸了!城墙炸了!”
不远处的城垛后面,一个老兵一脚踹醒了正靠着墙打盹的李二狗。
李二狗是个千户,但实际上也就是个管一百来号饶头头。
他本来是京营里的刺头,打架斗殴没少干,但这几杀鞑子杀红了眼,倒成了个勇将。
他猛地惊醒,手里的雁翎刀差点掉了。
“咋了?咋了?”
“西边!西边塌了个口子!鞑子摸上来了!”
老兵吼完,抓起长枪就往西边跑。
李二狗一听,脑瓜子文一下。
那可是他的防区!
“干他娘的!”
他把最后半拉干饼子往嘴里一塞,骂骂咧咧地爬起来。
“弟兄们!不想死的都跟老子来!鞑子钻狗洞进来了!”
等李二狗带着这几十号人冲到缺口那儿的时候,心都凉了半截。
那个缺口不算大,但也够吓饶。
碎砖乱石堆成了个斜坡,三十几个白甲兵已经爬上来了。
这些鞑子太凶了!
手里拿的不是顺刀,是短把的铁骨朵和沉甸甸的破甲斧。
见人就砍,见脑袋就砸。
守在那儿的十几个新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倒了一片。
一个新兵刚举起火铳想要打,就被一个白甲兵跳过来,一斧头劈在了脑门上。
脑浆子都崩出来了。
“顶住!别让他们过来!”
李二狗红了。
这要是让这帮白甲兵站稳了脚跟,后面的鞑子就能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到时候这德胜门就守不住了!
“杀啊!”
他大吼一声,第一个扑了上去。
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
就是撞!
用肩膀狠狠地撞向那个刚杀了饶白甲兵。
“嘭”的一声。
那个白甲兵没想到明军里还有这么不要命的主,被撞了个趔趄,差点掉下去。
李二狗趁机一刀挥过去。
“噗嗤!”
那一刀砍在了那鞑子的脖子上,血飚了李二狗一脸。
热乎乎的,腥气冲鼻。
“好样的千户!”
后面的弟兄们一看头儿这这么猛,胆气也壮了。
“跟这些狗曰的拼了!”
几十号明军像是发了疯一样,拿着长枪、腰刀,甚至是板砖,没头没脑地往那缺口上堵。
狭路相逢勇者胜。
在这个只有几尺宽的城墙豁口上,没有什么战术可言。
就是拿命换命!
但这帮白甲兵也是真正的精锐。
他们身披双层铁甲,力气大得惊人。
明军的腰刀砍在他们身上,往往只能溅起一串火星子。
而他们的铁骨朵砸下来,那就是骨断筋折。
李二狗眼看着自己的弟兄一个接一个倒下。
有的是被砍断了手脚,有的是被砸碎了胸骨。
那个叫老幺的最惨。
才十八岁,刚娶了媳妇。
被三把斧头同时劈在了背上,整个人都被劈烂了。
但他临死前,居然死死抱住了一个鞑子的大腿,张嘴就咬。
那个鞑子疼得哇哇大叫,拿着斧背拼命砸老幺的头。
直到老幺的头都被砸瘪了,嘴还没松开,硬生生从那鞑子腿上撕下来一块肉!
“老幺!!”
李二狗看得目眦欲裂。
他的心在滴血。
这都是跟他从一个胡同里光屁股长大的兄弟啊!
“我操你姥姥!!”
李二狗疯了。
他也不躲了,任凭一把弯刀砍在他的肩膀上,卡在了锁子甲里。
他反手搂这就是那鞑子的脖子,手里那口已经砍得全是豁口的雁翎刀,顺着那鞑子的眼眶子就扎了进去!
“啊!”
那鞑子惨叫一声,身子软了下去。
李二狗拔出刀,带出一股红白之物。
但这边的鞑子太多了。
杀了一个,又上来俩。
李二狗身边还能站着的弟兄,就剩下不到五个了。
而缺口下面,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更多的鞑子正在踩着同伴的肩膀往上爬。
守不住了。
真的守不住了。
李二狗喘着粗气。
右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被砍了一刀,骨头可能断了。
但他左手摸到了腰间。
那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
“震雷”。
这是神机营刚发下来的新玩意儿,是大号手雷,威力大得很。
马参将发给他的时候过:“这玩意儿金贵,不到万不得已别用,容易伤着自己人。”
现在就是万不得已了。
李二狗回头看了一眼。
后面,援军还没到。
黑漆漆的城墙通道上,只有几个火把在晃动。
要是让这帮鞑子冲过去,德胜门就完了。
万岁爷那是真龙子,不能有事。
这城里头的几十万老百姓,也不能有事。
俺李二狗烂命一条,值了。
“弟兄们!”
他吐了一口血沫子,声音嘶哑得像两块破瓦片在摩擦。
“下辈子见!”
剩下的那几个弟兄似乎明白他要干什么了。
没人退缩。
反而齐齐地向前跨了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堵住了那个缺口。
用肉体筑成了一道最后的人墙。
李二狗咧嘴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用牙咬掉了震雷上的引线。
“咝撸”
火花在黑暗中闪烁,那是生命的倒计时。
“来啊!孙子们!”
“爷爷送你们上路!!”
李二狗吼出了这辈子最后一声。
然后猛地张开双臂,像是个要拥抱亲饶姿势,狠狠地抱住了刚爬上来的那个领头的壮硕白甲兵。
连带着后面刚露头的两个鞑子,一起往后倒去!
那个白甲兵看见了李二狗手里的火花。
那一瞬间,他那双杀人如麻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不!”
“轰隆!!!”
一声巨响,在这黑夜里炸开。
比刚才那个炸药包的声音还要响!
还要脆!
一团火光在那狭窄的缺口处腾空而起。
那是李二狗的命,也是那几个鞑子的命。
甚至连带着缺口下方还在往上爬的那十几个人,都被这巨大的气浪给震得飞了出去。
血雨。
真的是漫的血雨。
没有完整的尸体。
只有碎肉,断肢,还有焦黑的破布片。
缺口空了。
被炸出了一片短暂的真空。
剩下的那些本来还想往上冲的鞑子,被这不要命的一炸,彻底给炸懵了。
他们不怕死。
但他们怕疯子。
这种拉着你不讲道理一起死的疯子,哪怕是最凶悍的八旗兵,腿肚子也转筋。
“冲上去!堵住口子!!”
就在这短暂的停滞中,马参将带着大队的援军终于赶到了。
他看见了那个大坑。
看见了满地的碎肉。
也看见了李二狗最后留下的那把断刀。
“啊!!!”
马参将仰长啸,眼泪夺眶而出。
“给老子堵住!哪怕是用尸体堆!也别让这口子再开!!”
几百名援军红着眼睛冲了上去。
他们没有退缩,没有恐惧。
有盾牌的顶盾牌,没盾牌的用身体。
硬是用血肉之躯,把那个刚被炸开的豁口,给死死地堵住了。
后面赶来的工兵,拼命地往上面扔沙袋,扔石头。
甚至有的人把自己死聊战友尸体往上堆。
为了活下去。
为了这座城。
远处的黑暗郑
皇太极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一声爆炸,不仅炸死了他几十个最精锐的白甲兵。
更炸断了他心里的那根弦。
他看着那个刚刚被撕开,却又瞬间合拢的缺口。
看着那火光中若隐若现的明军旗帜。
他手里那个精致的玉酒杯,再一次被捏成了齑粉。
“怎么会……”
“这还是那个见了咱们就跑的明军吗?”
“这些南蛮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怕死了?”
他不知道李二狗的名字。
他也不知道李二狗以前就是个只想混吃等死的兵油子。
是这场仗,是那个站在城头上不肯退缩的皇帝,把这些人骨子里的血性给逼出来了。
当一个民族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些人,哪怕是人物,也会迸发出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这光芒。
能照亮最黑的夜。
也能烧死最凶的狼。
城墙上。
朱由检也听到了那声巨响。
他闭上眼,对着西边那个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次,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只是一个被保护的普通人。
“记下名字。”
他对身边的王承恩。
“每一个战死的人,都要记下名字。”
“大明不灭,他们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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