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胡同的深冬,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在瓦片上的簌簌声。
马车停在院落门前时,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胡同里没有悬挂灯笼的人家,只有远处主街的灯火勉强映过来些许昏黄,勉强勾勒出院墙的轮廓和门楣上那道新刻的吉祥纹样——那纹样在黑暗中看起来,竟像是一只敛翅栖息的鸟。
萧震翻身下马,走到门前,却没有去叩那厚重的榆木门板,而是伸手在门楣纹样的第三朵祥云上,以特定的节奏按了三下,停顿一息,又按了两下。
门内传来极轻微的机括转动声,门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尺许。开门的不是人,而是门后某种精密的滑轮机构。一个身影侧身从门缝中闪出,正是周巧。
“先生,平安,请进。”周巧压低声音,目光在胡同两头迅速扫过。
慕容晚晴抱着沉睡的宝儿下车,春华秋实提着药箱和简单行李紧随其后。萧震等人则牵着马匹,随着周巧的手势,将马车和骡车依次赶入院郑待最后一人进入,周巧在门内壁上一处不起眼的凹槽中一推,大门又无声地滑回原位,严丝合缝。
“咔哒”一声轻响,是门闩自动落下的声音,但不是普通木闩,听声音像是某种金属机括。
院内没有点灯,只有正房屋檐下悬挂的一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微微晃动,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雪还在下,细密的雪花在灯光中飞舞,落在院中青石板上,还未积起便被清扫干净——显然在他们到来前,这里已有人打理过。
鲁大山从正房走出,一身短褐上还沾着些木屑,见到慕容晚晴,拱手行礼,声音浑厚:“先生,宅子已按您的吩咐收拾妥当。请随我来。”
正房内灯火通明,陈设简洁却周到。一张八仙桌,几把圈椅,靠墙的多宝阁上摆放着几件不起眼的瓷器。地面铺着新打的桐油地板,光洁平整,散发出淡淡的木香和桐油味。炭盆已经生好,室内温暖如春。
慕容晚晴将宝儿放在内间榻上,盖好被子,这才回到外间。春华秋实已开始安置行李,动作轻快熟练。
“各处都检查过了?”慕容晚晴问,声音平静。
鲁大山点头:“夹壁、密室、传声管、各处机关,全部测试三遍以上。药柜、铜镜、拔步床,也都按图纸完工,周师弟亲自验收。”
周巧补充道:“所有机关的触发方式、复位方法、日常维护要点,都已写成册子,一式两份。一份交给春华姑娘保管,一份存在密室‘藏格砖’内。另外,宅子内外共设了九处暗哨,分三班轮值,日夜不断。”
慕容晚晴走到八仙桌旁,手指轻轻拂过桌面边缘,在某处花纹上稍作停留。那花纹的触感与周围略有不同,极细微,若非提前知晓,绝难察觉。
“这里是?”她抬眼。
“正房的紧急传讯钮。”周巧上前,手指在花纹上以特定轨迹划过,然后轻轻一按。桌腿内部传来极轻微的“咯”声。“按下后,所有暗哨处的铃铛会以特定频率震动三次,表示正房需要支援或启动紧急预案。此钮有防误触设计,需先画解锁纹,再按压。”
慕容晚晴颔首,又问:“密室入口?”
鲁大山走到多宝阁前,伸手握住第三层左侧第二个青瓷花瓶——那花瓶看起来与周围毫无二致,瓶身上绘着常见的缠枝莲纹。但他握住花瓶后并未提起,而是向左旋转半圈,再向右旋转一圈,然后轻轻向内一推。
“咔嗒。”
多宝阁无声地向右侧滑开一尺,露出后面黑洞洞的入口。一股带着泥土和石灰味道的凉风从洞口涌出。
慕容晚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侧耳倾听。洞口内隐约有气流流动的声音,但并不沉闷,显然通风系统运作良好。
“下去看看。”
鲁大山率先取下一盏气死风灯,引路进入。周巧紧随其后,慕容晚晴跟入,春华留在外间照看宝儿。
石阶陡峭,但每级都凿得平整,两侧墙壁用青砖砌得严丝合缝。向下走了约二十余级,眼前豁然开朗。
密室比慕容晚晴想象的更宽敞。丈许见方的空间,四面墙壁都砌得笔直平整,一角放着书架,上面已摆了些空白账册和笔墨;另一角是张榻,铺着厚实的棉褥;正中央一张方桌,四把椅子;墙壁上嵌着几个黄铜喇叭口,那是连接各处传声管的听筒。
最引人注目的是密室顶部。不是普通砖砌穹顶,而是用粗壮的杉木做了桁架结构,每根梁木都用铁箍加固,看着就让人安心。桁架之间,还巧妙地悬挂着几面打磨光滑的铜镜,将鲁大山手中灯火的光线折射开来,让整个密室虽在地下,却并不显得昏暗压抑。
“通风孔在那边,”周巧指向书架后的墙壁,“与地面花丛下的鼠道相连,出口做了防虫防水的格栅,从外面看就是普通的地面缝隙。室内空气每半个时辰可完全置换一次。”
慕容晚晴走到书架前,手指拂过那些空白的册子,又摸了摸墙壁上的青砖。砖体冰凉坚实,接缝处用糯米灰浆填得一丝不苟。
“藏格砖在哪?”
鲁大山走到密室东北角的墙壁前,蹲下身,手指在离地三尺高的一排砖缝中摸索。片刻后,他按住某条砖缝中的一个微凸起——那凸起与砖缝的阴影完美融合,即便凑近细看,也只会以为是砖块烧制时留下的然瑕疵。
按住凸起,向内推三分,再向左旋转半圈。
“咔。”
一块青砖悄无声息地向前弹出半寸,露出后面一个巴掌大的空间。鲁大山将砖块完全抽出,那空间约有半尺深,一尺宽,足够存放大量文书或件物品。
“这样的藏格砖,密室里有三处,正房夹壁中有五处,药柜和铜镜后各有一处。”周巧道,“每处的开启方法都不同,记录在册。”
慕容晚晴点零头,走到墙壁上的一个黄铜听筒前,俯身凑近。听筒内寂静无声。
“现在传声管内无人传讯,”鲁大山解释,“但测试时,从前院倒座房轻声话,这里能听得清清楚楚。反过来,从这里话,前院也能听见。竹管内部涂了蜂蜡,防潮防蛀,传声清晰。”
将密室各处仔细查看一遍后,慕容晚晴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她回到地面时,宝儿已经醒了,正揉着眼睛坐在榻上,春华在给他穿外衣。
“娘亲,这是哪里呀?”宝儿迷迷糊糊地问,脑袋四处转动。
“这是咱们在京城的家。”慕容晚晴温声道,摸了摸他的头,“喜欢吗?”
宝儿点点头,从榻上滑下来,蹬蹬蹬跑到外间,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他的目光落在多宝阁上,又看看地面,鼻子动了动,似乎在嗅空气中的味道。
“这房子,”宝儿忽然,声音稚嫩却认真,“好像会呼吸。”
屋内几人闻言,皆是一怔。
鲁大山和周巧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惊异之色。这孩子……好敏锐的直觉。
慕容晚晴却只是微微一笑,牵起宝儿的手:“走,娘亲带你看看这房子怎么‘呼吸’。”
她带着宝儿,在鲁大山和周巧的引导下,将宅院的主要机关一一了解。不是真的触发,而是认位置,记特征。宝儿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伸出手摸摸那些隐蔽的机括,脸上满是认真。
“这里是如果坏人来了,我们可以躲进去的地方,对不对?”站在假山前,宝儿仰头问。
“对。”慕容晚晴蹲下身,与他平视,“但宝儿要记住,这些机关不是玩具。除非娘亲同意,或者遇到真正的危险,否则绝对不能碰。记住了吗?”
宝儿用力点头,伸出手指:“宝儿记在心里,拉钩。”
夜色渐深。
春华秋实已备好简单的晚膳——热粥,几样菜,还有特意给宝儿蒸的鸡蛋羹。用膳时,萧震也进来了,汇报马匹和车辆已安置妥当,镖局的幌子暂时不会撤,作为日常进出的掩护。
“赵青那边有消息吗?”慕容晚晴问。
萧震从怀中取出一封蜡封的密信:“半个时辰前刚到,用的是老渠道。”
慕容晚晴拆开信,就着灯光细看。信上字迹是赵青亲笔,用只有他们几人能看懂的暗语写成,汇报了三件事:
其一,济世堂总号三日后正式开张,一切筹备就绪,已暗中放出“鬼谷素问”坐镇的风声,京城几大药行和太医世家已有反应;
其二,通过楚瑜世子旧部牵线,与京兆尹府的一名主簿搭上了关系,虽职位不高,但掌管部分户籍和商铺备案文书,有用;
其三,发现两拨人在暗中打听“南边来的名医”或“带孩童的妇人”,一拨疑似太子府外围眼线,另一拨身份更隐蔽,手段也更老练,还在查。
慕容晚晴看完,将信纸凑近炭盆,看着火焰将纸张吞噬,化为灰烬。
“太子那边,意料之郑”她淡淡道,“另一拨……会是南宫烨的人吗?还是三皇子?或者……别的什么人?”
萧震沉吟:“从行事风格看,不像是玄甲卫。玄甲卫查案,明暗结合,但暗查时也带着军中的条理和章法。赵青这拨人更像江湖路子,擅长潜伏追踪,但目的不明。”
慕容晚晴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转向鲁大山和周巧:“这几日,你们和徒弟们就住前院,日常修缮的幌子再维持五。五后,你们以‘活计完工,回乡过年’的名义离京,实则分头去另外两处备用据点,按第二套方案布置。”
“是。”两人齐声应道。
“萧震,你带王大力、李顺,明日开始熟悉京城各主要街巷,尤其是内城各王府、官署附近的道路、巷弄、市集、茶楼酒肆。不要刻意打探,就是走镖的熟悉路线。赵石头和孙快腿留下,配合暗哨,负责宅院日常警戒。”
“明白。”
安排妥当,已是亥时三刻。
宝儿早已困得不行,被春华带去洗漱安歇。慕容晚晴独自坐在正房内,炭盆里的火光在她脸上跳跃。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
寒风夹着雪花立刻灌入,吹得她鬓发飞扬。她眯起眼,望向黑夜深处。从这个角度,看不见皇宫,看不见那些朱门高府,只能看见槐花胡同参差的屋檐轮廓,和更远处内城方向隐约的、如同星河倒悬般的连绵灯火。
那是京城的夜晚,繁华、喧嚣、欲望流动的夜晚。也是危机四伏、暗流涌动的夜晚。
五年前,她从这里狼狈逃离,像一只被猎犬追捕的孤雁。五年后,她回来了,带着精心编织的网,带着淬炼过的锋芒,带着必须了结的恩怨。
宅院很安静,机关很精妙,手下很得力。一切都按计划推进。
但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太子、南宫烨、三皇子、安国公府……这些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利益、仇恨,很快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聚拢过来。
她轻轻关窗,插好插销。
转身时,目光落在多宝阁那个青瓷花瓶上。密室入口的机关。
这宅子,这机关,这所有周全的准备,就像一副精心打造的铠甲。而她,即将穿着这副铠甲,踏入那没有硝烟却更加凶险的战场。
慕容晚晴走到书案前,提笔,在空白的册子上写下一行字:
“永昌四年,冬,腊月初七,入京。”
笔尖停顿片刻,又添上一行字:
“巢已固,网已成。风云将起,吾当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搁笔,吹熄灯火。
室内陷入黑暗,只有炭盆中余烬的暗红微光,映着她沉静的侧脸。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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