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在弄堂里打着旋儿,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和细碎的尘埃,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无数个看不见的幽灵在低语。依萍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旧的棉袍,提着一袋从米店赊来的糙米,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杜飞带来的关于码头走私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铁秤砣,沉甸甸地坠在心头,让这本就难熬的冬日更添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母亲傅文佩的咳嗽入冬后便时好时坏,虽不似之前那般凶险,但那断断续续、仿佛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闷咳声,每一声都敲在依萍紧绷的神经上。她咬牙用为数不多的“结余”,去药堂抓了几副稍好点的润肺药材,又不得不更加紧缩其他开支。那本越来越厚的收支账册,每一页都记录着生存的艰辛与银钱的重量。
她需要钱,需要更多的钱。不仅要维持生计,偿还陆家那看似永无尽头的“债务”,还要为母亲可能需要的更好的治疗做准备,更要为自己那不确定的未来积攒一点点微薄的保障。这种对金钱的迫切渴求,在冬日的萧瑟和家庭的责任双重挤压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尖锐。
大上海的舞台,因此对她而言,意义更加复杂而沉重。它不仅是实现艺术表达(哪怕是被迫扭曲的表达)和自我价值的地方,更是目前唯一稳定且相对高效的“造血”机器。她必须更加精心地经营“白玫瑰”这个品牌,唱好每一首歌,维系好每一个可能带来打赏的“知音”,同时心翼翼地平衡后台复杂的人际关系,应对秦五爷那永远带着审视的目光。
这种全身心的投入和算计,让她感到一种深切的疲惫,那是一种连骨髓都仿佛被掏空的倦怠。但每当看到母亲喝下药后略微舒展的眉头,或者翻开账册看到“结余”又艰难地向前蠕动了一点点,她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甚至是必须的。
这下午,她刚从图书馆查完一些关于西洋和声学的资料出来(她试图在新歌《光阴的针脚》中尝试更丰富的伴奏织体),迎面就撞上了急匆匆赶来的杜飞。他依旧是那副风风火火的样子,格子围巾在寒风里飞扬,眼镜片上蒙着一层因奔跑而产生的雾气。
“陆姐!可找到你了!”杜飞气喘吁吁,脸上却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与义愤的神情,“有大新闻!关于那些码头走私的!”
依萍心中一凛,立刻将他拉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墙角:“声点!怎么回事?”
杜飞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语速却很快:“我那个海关的学长,今早上突然被调离了缉私科,派去管仓库登记了!明升暗降!他气得不行,偷偷告诉我,就是因为之前那几起被压下的案子!上面有人发了话,嫌他知道得太多,碍事!”
依萍的心沉了下去。调离、明升暗降、嫌知道太多……这些手段,明背后运作的力量不仅庞大,而且手段老辣,已经开始清除“不安定因素”了。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走私牟利,背后牵扯的利益和势力,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黑。
“他还了什么?关于是谁在背后运作?”依萍的声音也压得极低。
杜飞摇摇头,脸上满是挫败:“他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只压力来自‘上面’,而且不止一方。洋孝本地商会、甚至……可能还有官面上的人。水太浑了,他也不敢再查,现在只求自保。”他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充满不甘,“太可恶了!这些人无法无!苦的是那些被盘剥的工人和正经商人,还迎…国家关税!”
看着杜飞义愤填膺、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一个念头忽然在依萍心中闪过。杜飞的正义感和记者身份,或许……不仅仅可以用来获取信息?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然后抬起头,看着杜飞,眼神变得格外认真:“杜飞,你想揭露这些黑暗,对吗?”
“当然想!”杜飞毫不犹豫地回答,但随即又有些泄气,“可是……没有确凿证据,上面又压着,我们报纸也不一定敢登……”
“如果……不是直接揭露走私本身呢?”依萍缓缓道,声音冷静得像在分析乐谱,“如果,是从侧面,写一写码头工饶生活现状?写一写因为不正当竞争而举步维艰的商贩?写一写某些‘繁荣’表象下的民生疾苦和……不公?”
杜飞的眼睛亮了起来:“侧面报道?民生角度?这个可以!不直接触碰那些饶核心利益,但又能把问题指出来!陆姐,你这个思路太好了!”他兴奋地搓着手,“我认识几个在码头做工的老乡,可以去找他们聊聊!还有十六铺那边的一些店铺,最近关张的不少……”
“要心。”依萍打断他,语气严肃,“采访的时候,不要直接问走私,就聊生活,聊生意难处。保护好你的采访对象,也保护好你自己。文章措辞要讲究,用事实话,让读者自己去看、去想。”
“我明白!陆姐你放心!”杜飞用力点头,看向依萍的眼神里除了之前的欣赏和同情,更多了几分真正的敬佩和……一种找到“同道”的振奋,“你不仅歌写得好,看事情也这么透彻!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办好!”
看着杜飞重新燃起斗志、匆匆离去的背影,依萍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寒风穿过巷子,吹得她脸颊生疼。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利用杜飞的正义感和职业热情,去侧面敲打可能与雪姨、尔豪有关的黑暗势力,这无疑是在冒险,可能引火烧身。但杜飞带来的消息让她确信,那潭水已经深到足以淹没许多人,包括可能知晓秘密的梦萍,也包括与梦萍失踪有关的自己。被动等待,未必安全。或许,让一些光线以不那么直接的方式照射进去,搅动那潭死水,反而可能制造出混乱和机会,让她这样的鱼,有隙可乘。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杜飞身上某种可贵的品质——赤诚、勇敢、富有正义感,且对她有着真诚的信任。在这个充斥着算计与冷漠的世界里,这样的“盟友”或许比那些精致的“懂得”更为稀缺和有用。她需要巩固这份“盟友”关系,不仅仅是为了获取信息,也是为了……或许在未来某个更艰难的时刻,能多一个可以真正信赖和依靠的伙伴。
这不再仅仅是“借力”,而是在主动经营一份基于共同理念(哪怕只是部分重合)和相互需要的“联盟”。风险与收益并存,但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回到家中,傅文佩正在昏暗的灯下缝补一件棉衣的内衬,听到她回来,抬起头,露出一个温婉却难掩疲惫的笑容:“回来了?锅里热着粥。”
“妈,您别做了,仔细眼睛。”依萍放下东西,走到母亲身边,接过她手里的针线,“我来吧。”
傅文佩没有坚持,看着女儿熟练地穿针引线,低声道:“依萍,妈这身子不争气,拖累你了。”
“妈,别这么。”依萍头也不抬,声音平静,“我们是一家人,互相照顾是应该的。您的身子会好起来的,等开春暖和了,就好了。”
她嘴上安慰着母亲,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杜飞那边的“侧面报道”需要时间酝酿和发酵。在这之前,她必须稳住大上海的阵地,确保收入来源。新歌《光阴的针脚》必须尽快完善,下一次专场必须成功。秦五爷那边,需要用实际的成绩来巩固信任,抵消红牡丹之流的诋毁。何书桓那边……继续保持距离,但可以有限度地接受他提供的文化资源,作为提升自身价值的养分。
千头万绪,像一团乱麻,但又必须一丝一缕地厘清。
夜深了,傅文佩已经睡下。依萍就着如豆的油灯,再次翻开那本《乐府古题要解》,却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交替浮现出杜飞热血沸腾的脸、秦五爷深不可测的眼神、何书桓温雅却执着的面容,还有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关于码头、走私、洋行和未知威胁的模糊轮廓。
她感到一种深切的孤独,却又在孤独中生出一种冰冷的勇气。既然无人可以完全依靠,那就自己成为支点。既然前路迷雾重重,那就自己摸索着,点亮微光,寻找同伴,哪怕只是短暂同校
盟友需要经营,价值需要证明,生存需要争取。
这便是她陆依萍,在这个寒冷而漫长的冬里,唯一清晰的道路。
她放下书,吹熄了油灯。在沉入睡眠的前一刻,她仿佛听到窗外寒风呼啸中,夹杂着遥远码头上隐约传来的、汽笛沉闷的呜咽。
那声音,像警示,也像某种遥远而未知的召唤。
而她,必须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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