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大上海歌舞厅尚未迎来它最喧嚣的时刻,但后台已开始弥漫开脂粉、发油和隐约的烟草气息,预示着又一个浮华夜晚的开启。依萍踏入这里,刻意放缓了脚步,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一切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红牡丹的化妆间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她与另一个舞女的笑声,话题似乎是新到的巴黎香水。几个乐师在角落里调试着乐器,发出零星的试音。负责清洁的妇人拖着水桶走过,地面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没有异常的目光,没有窃窃私语的指指点点,也没有陌生可疑的面孔。
依萍心下稍安。或许,尔豪的警告暂时只是虚张声势?又或者,雪姨和尔豪忙于处理他们自己的“麻烦”,暂时还无暇对她展开更直接的行动?
她走向自己的化妆间,推开门。里面依旧整洁,甚至比平时更干净些,桌上还摆着一壶新沏的、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这通常不是负责打扫的妇人会做的事。
依萍心中微动,正要仔细查看,一个侍应生轻轻敲了敲敞开的门。
“白玫瑰姐,五爷请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依萍并不意外。尔豪能找到她送梦萍的码头,未必不会来大上海打听或施加压力。秦五爷消息灵通,不可能毫无察觉。
“知道了,我这就去。”她平静地应道,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鬓发和衣领,深吸一口气,转身跟着侍应生朝经理室走去。
经理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飘出雪茄特有的浓郁香气,混合着另一种更清雅的茶香。侍应生通报后,依萍推门而入。
秦五爷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而是坐在一侧的红木茶海前。茶海上摆着一套颇为讲究的紫砂茶具,炉子上的铜壶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汽。他手里拿着一把紫砂壶,正专注于烫杯、洗茶、冲泡的一系列动作,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
听到依萍进来的声音,他头也没抬,只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空位:“坐。”
依萍依言坐下,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看着秦五爷行云流水般的泡茶动作。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炉火微弱的呼呼声和茶水注入杯中的涓涓细响。雪茄被搁在了一旁的烟灰缸里,兀自燃烧着,青烟袅袅。
秦五爷将一杯橙黄透亮、香气清幽的茶汤放到依萍面前的杯垫上,这才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不像往日那般锐利直接,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平静。
“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朋友刚从杭州带来的。”秦五爷自己先端起一杯,呷了一口,闭目品味片刻。
依萍端起那杯茶。茶水温热透过薄薄的瓷杯传到指尖。她不懂茶,但也学着秦五爷的样子,口啜饮。入口微涩,随即化为清甜,一股独特的豆香和兰花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确实与她平日喝的廉价茶沫截然不同。
“好茶。”她放下茶杯,真心实意地。
秦五爷笑了笑,那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茶是好茶,但也得看是什么水,什么人泡。”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依萍一眼,“就像人,是块好材料,也得看在什么地界,跟什么人。”
依萍心中了然,知道正题来了。她垂眸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汤,没有接话。
“今上午,”秦五爷不紧不慢地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气,“陆家那个大少爷,陆尔豪,来了一趟。”
依萍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面上依旧平静,只是抬起头,看向秦五爷,等着他继续。
“气势汹汹的,带了两个人,要找你。”秦五爷呷了口茶,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的弧度,“问我知不知道他妹妹陆梦萍在哪儿,还……你拐带了他妹妹,私藏不轨。”
依萍的心沉了沉。尔豪果然来过了,而且用了如此恶劣的指控。
“你怎么?”秦五爷看着她,目光如炬。
“我,我不认识什么陆梦萍。陆少爷怕是找错地方了。”秦五爷不等依萍回答,自己接了下去,语气带着一丝冷意,“我这里打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但没道理让外人随便进来指手画脚,更别污蔑我堂子里的姑娘。”
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陆尔豪那子,毛都没长齐,就学人耍横。我秦五在上海滩混了这么多年,要是被他几句话就唬住了,也不用开门了。”
依萍静静听着,心中稍定。看来秦五爷并没有相信尔豪的话,甚至因为对方的冒犯而产生了反福这对自己是有利的。
“不过,”秦五爷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在依萍脸上,带着审视,“他既然指名道姓找你,还得有鼻子有眼,总不会是空穴来风。陆依萍,你跟我句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依萍知道,这是秦五爷给她的解释机会,也是考验。她必须给出一个合理、且不损害秦五爷和大上海利益的解释。
她放下茶杯,坐直身体,目光坦然地看着秦五爷:“五爷,陆尔豪确实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他的陆梦萍,是我妹妹。昨傍晚下雨,我在回家路上遇到梦萍,她浑身湿透,哭得厉害,是跟家里闹了矛盾,赌气跑出来的,不敢回去。”
她将事先想好的辞清晰道来,语气平静,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关系不大的事情:“我看她可怜,又是下雨,就把她带回家住了一晚。今早劝了她半,她想去苏州找同学散散心,我就送她去了码头,亲眼看着她上船的。事情就是这样。我不知道陆尔豪为什么我‘拐带’,或许是他们兄妹矛盾太深,他迁怒于我,又或者……只是想找个借口来生事。”
她刻意模糊了“矛盾”的具体内容,也隐去了尔豪拦截和威胁的细节,将整件事定性为普通的家庭纠纷和尔豪的借题发挥。
秦五爷眯着眼睛,听她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半晌没有话。
“家庭纠纷……”他缓缓重复了一遍,脸上看不出喜怒,“陆依萍,我不管你跟陆家到底有什么恩怨。你在我这儿唱歌,守我的规矩,给我带来客人,我就保你平安,给你饭吃。但是,”他语气加重,“不要把外面的麻烦带进大上海。我这里不是善堂,更不是给你们陆家解决家务事的地方。今陆尔豪敢来闹,明保不齐还有别人。一次两次,我看在你的面子和场子声誉上,可以挡回去。次数多了……”
他没有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我明白,五爷。”依萍立刻接口,语气诚恳,“这次是意外,给您添麻烦了。以后我会更加注意,绝不会让私事影响到堂里的生意。”
秦五爷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诚意。最终,他挥了挥手:“行了,你心里有数就好。陆家那边……他们要是再来找麻烦,你直接推到我身上。在上海滩,我秦五还算有几分薄面。”
这话既是警告(不要再惹麻烦),也是一种变相的支持(会帮她挡着陆家)。依萍心中一暖,同时也更加警惕——秦五爷的支持是有条件的,建立在她能持续创造价值且不带来更大麻烦的基础上。
“谢谢五爷。”她郑重道谢。
“嗯。”秦五爷重新端起茶壶,给自己斟茶,似乎谈话已经结束,“新歌准备得怎么样了?专场可不能掉链子。”
“正在加紧排练,应该来得及。”依萍答道。
“去吧。”秦五爷不再看她,专注地摆弄着茶具。
依萍站起身,微微鞠躬,退出了经理室。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茶香与雪茄的气息。走廊里,后台惯有的喧嚣隐约传来。
依萍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轻轻舒了口气。这一关,算是暂时过了。秦五爷的态度比她预想的要好,既没有深究,也表明了会有限度地提供庇护。
但这并不意味着危机解除。尔豪的敌意已经公开化,雪姨更不会善罢甘休。秦五爷的庇护也并非无限。她必须尽快让自己变得更“有用”,更不可或缺,同时也要想办法,掌握更多能保护自己的筹码。
比如……雪姨和尔豪的那个秘密。
这个念头再次浮上心头,带着冰冷的诱惑和巨大的风险。
她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思绪,朝着自己的化妆间走去。今晚还有演出,她必须将所有的纷扰暂时压下,专注于舞台。
茶香似乎还隐约萦绕在鼻尖。秦五爷那杯茶,既是安抚,也是警告。她品得出来。
前路依然凶险,但至少,她知道自己并非完全孤军奋战。在这片浮华又残酷的丛林里,她心翼翼地经营着自己的立足之地,同时警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
夜,还很长。戏,还得继续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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