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萍那场突兀而最终尴尬收场的探访,如同冬日里一片不合时夷雪花,落在依萍本就紧绷的生活冰面上,很快便消融无踪,只留下一丝更加清醒的寒意。陆家的“好意”,无论包装得多么温婉(如萍)或多么直接(雪姨),其本质都未曾改变——那是一种建立在不对等关系上的施舍与审视。依萍将食盒里的点心悉数送给了弄堂口那位孤苦无依的老婆婆,至于那包所谓的“旧棉絮”,她检查后发现,里面除了一些陈年发硬的棉胎,还夹杂着几件款式过时、料子却尚可的旧衣裙。她没有扔掉,而是仔细拆洗、晾晒,将还能用的布料裁剪开来,一部分给母亲傅文佩缝补了那件几乎穿洞的棉袄内里,另一部分留作备用。生存的智慧教会她,在维持尊严底线的同时,不必矫情到拒绝一切可用的资源,关键在于如何处置和定义这些资源。在她这里,它们不再是“恩赐”,而是“可利用的物料”。
日子继续向前滚动,碾过日历上一个个被红笔圈出的还债日期和演出安排。依萍在大上海的“专场”逐渐形成固定的拥趸。那位喜爱婉约词句的周太太几乎场场必到,常带着一两位同样气质娴静的女士同来,俨然成了“白玫瑰”艺术沙龙的非正式召集人。那位对家国情怀有感的报馆编辑李先生,虽然不常现身,但每逢依萍演唱《浮萍》或类似带有时代印记的作品时,总能见到他的身影,打赏也格外丰厚。更让依萍意外的是,开始有一些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结伴而来,他们显然经济不算宽裕,点最便夷茶水,却听得最为专注投入,偶尔还会低声讨论歌词的意境,眼中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彩。
这些形形色色的“知音”,构成了“白玫瑰”独特的观众群,也让她在秦五爷心中的分量与日俱增。专场收入稳步提升,五五分成下,依萍到手的银元让她在偿还陆家“债务”和维持基本生计之外,终于有了一丝微薄的、可以称之为“积蓄”的东西。她将这微薄的积蓄单独存放,视作未来可能进行更大胆尝试(比如接触唱片录制?)或应对突发危机的“种子基金”。
然而,舞台上的光鲜与台下日益巩固的地位,也必然搅动着大上海后台那潭本就未曾平静过的池水。暗流,开始以一种更隐蔽、也更微妙的方式涌动。
最明显的压力,依旧来自红牡丹。她似乎暂时放弃了在“格调”上与依萍正面争锋,转而更加用力地巩固自己的基本盘——那些迷恋她艳光与风情、出手豪阔的商贾和纨绔。她与几位“老主顾”的关系愈发密切,应酬频繁,有时甚至缺席一两个普通场次,专陪那些重要客人。秦五爷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大笔消费和“孝敬”。但红牡丹并未因此放松对依萍的警惕。相反,她看依萍的眼神,嫉妒之外,更多了一层冰冷的评估和一种……仿佛等待猎物出错的耐心。
她开始利用自己在后台多年经营的人脉和影响力,进行一些不易察觉的“动作”。比如,依萍提前与乐队约好的排练时间,偶尔会被“意外”地告知乐器需要维修或乐师临时有事;她演出时需要的一些简单道具或特定灯光效果,负责后勤的人员有时会拖拖拉拉,或者“忘记”准备;甚至,关于“白玫瑰”的一些无伤大雅却容易引人遐想的“传闻”,开始在范围流传——她私下傲慢,瞧不起其他姐妹;她与某位常来的年轻记者(影射何书桓)关系暧昧,却又故作清高;她能迅速蹿红,是因为背后影高人”指点(暗指秦五爷的特殊关照)……
这些伎俩不算高明,甚至有些幼稚,但叠加起来,却足以制造一种令人不适的压抑氛围,消耗依萍本就不多的精力和耐心。她知道这是红牡丹的手段,目的就是干扰她,让她分心,甚至希望她沉不住气闹起来,破坏苦心经营的“清冷”人设。
依萍没有上当。对于排练时间的冲突,她会提前再三确认,并准备好备选方案(比如先用清唱或简单伴奏练习);对于道具灯光的问题,她会不厌其烦地亲自跟进,直到落实;对于流言蜚语,她一概充耳不闻,依旧独来独往,只与乐队张师傅等必要的工作伙伴维持着客气而专业的交流,对红牡丹及其他歌女舞女,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距离。她用加倍的专业和无可指摘的舞台表现,作为最有力的回击。
她明白,在大上海,眼泪和争吵是最无用的武器。这里只认实力和利益。红牡丹的根基在于她能带来最直接、最大宗的金钱收益,以及她与某些势力盘根错节的关系。而依萍的立身之本,则在于她独特的艺术价值、逐渐稳定的优质客源,以及秦五爷对她未来潜力的投资。只要她能持续产出好作品,稳住甚至扩大自己的观众基本盘,不断证明自己的商业价值,秦五爷就不会允许红牡丹的动作真正伤害到他的“投资”。而一旦她自乱阵脚,表现下滑,价值受损,那么不用红牡丹动手,秦五爷自然会重新权衡。
这是一场无声的耐力与心智的较量。依萍感到疲惫,但也在这场较量中飞速地成长。她学会了更周全地考虑问题,更细致地防范风险,也更深刻地理解了“职场”的残酷法则。
何书桓,在这片日益复杂的暗流中,似乎成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旁观者,或者,是一个位于另一重维度的“参照系”。他依旧定期出现在她的专场,依旧是那个最专注的听众之一。只是,他不再尝试任何形式的私下接触或交流,甚至连目光的交汇都变得稀少而克制。他仿佛真的将自己定位为一个纯粹的欣赏者,用他的到场和沉默的关注,为“白玫瑰”增添着一层无形的、来自文化圈的认可光环。这对依萍而言,是目前最理想的状态——利用他的“符号价值”,却无需应对私人情感的纠葛。
然而,依萍心中清楚,这种平衡是脆弱的。红牡丹的敌意不会消失,只会随着她地位的提升而变得更加隐蔽和危险。秦五爷的“投资”也并非无条件的慈善,他需要看到持续甚至增长的回报。而何书桓……他的沉默与克制背后,到底蕴藏着怎样的心思?是彻底放弃了,还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
她无从得知,也无暇深究。她只能像一株在岩石缝隙中艰难求生的植物,将所有的根须深深扎入脚下的土壤(持续学习、创作),将所有的枝叶努力伸向可能有阳光的方向(维持舞台表现、巩固观众),同时警惕着从四面八方可能袭来的风雨(防范后台暗流、谨慎处理各方关系)。
后台的灯光永远带着一种暧昧的昏黄,将人影拉得模糊而扭曲。依萍对着镜子,最后检查了一下妆容和衣饰,墨绿色旗袍在镜中映出沉静的倒影。镜中饶眼神,清澈而坚定,深处却藏着只有自己才懂的疲惫与机警。
又是一场演出即将开始。台下有期待的目光,也有审视的打量,更有隐藏的暗流。但她必须走上台去,唱好自己的歌,因为那是她目前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武器和盔甲。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化妆间的门,走向那片光影交织、掌声与算计并存的舞台。每一步,都踏在看不见的激流之上,唯有心志如铁,方能不偏不倚,行稳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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