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刚把最后一叠请愿书码齐,窗根底下就传来二柱子的咋呼:靖哥!
屯口来了辆铁壳子车!
四个轱辘直冒泥点子!他裹着的棉被地滑到地上——这动静比他预想的早了半日。
推开门时,雪粒子正往脖子里钻。
那辆吉普车像块被泥糊住的黑石头,停在老槐树下,车轱辘上的泥块还往下掉,砸在雪地上响。
三个穿灰布棉袄的人站在车旁,领头的老头戴顶蓝布帽,帽檐压得低,正用鞋尖踢开块冰碴子。
周组长?杨靖搓着冻红的手迎上去,我是杨靖。老头抬头,眼尾的皱纹像刀刻的,却笑出个褶子:杨,县里让我们来看看。声音哑得像旧风箱,住十,不打扰。
不打扰是客,打扰才是自己人。杨靖把棉手套往兜里一塞,王念慈!他回头喊了一嗓子,东头晒谷场方向立刻跑过来个扎麻花辫的姑娘,手里还攥着半张曲谱——正是王念慈。把村东头那间空屋拾掇拾掇,新棉被塞里头。他又转头对周组长笑,灶上正熬红果汤,您先进屋暖暖?
周组长没接话,裹了裹棉袄往晒谷场走。
杨靖跟在后边,看他背挺得笔直,活像根老松枝。
晒谷场里,二愣子正往救急粮袋里装苞米,张大山叼着烟卷监督:慢着!
李婶子家三子病了,给抓把黄豆!
周组长在粮袋前站定,看二愣子秤杆一翘一翘,看张大山把烟卷按在雪地里,看李婶子捏着粮袋直抹眼泪。
从日头冒红到日头偏西,他就那么站着,脚边的雪被踩出个深坑。
杨靖让人送了三次热乎饼,都被他摆了摆手推回来。
周组长好耐力。傍晚往回走时,王念慈把热乎的红薯塞给杨靖,我数了,他盯了三个时辰零一刻。杨靖咬了口红薯,甜得嗓子发暖:人家是来挑刺的,能不仔细?
第二日中午,食堂飘着酸菜白肉香。
周组长突然把碗往桌上一放,酸菜汤溅在蓝布衫上:同志,你们这轮值查粮,要是轮到坏人咋办?
王念慈正给刘会计递醋壶,手顿了顿。
她放下碗,指了指墙上贴的《轮值表》——边角都磨毛了,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各家各户的名字。上个月张老五轮值。她声音清凌凌的,他亲叔伯来领粮,家里七口人,实则就老两口。
张老五当场把条子撕了,信字当头,亲爹也不能护短
周组长摸出个蓝皮本子,在二字旁画了个圈。
刘会计扒拉着饭粒直嘟囔:那老张头气得在屯口骂了三,最后不也托人捎了两斤山蘑菇来赔礼?杨靖踢了踢他的板凳:刘叔,吃饭不堵不住您嘴?
第三响晴,观察组要查赎信功名册。
刘会计抱着账本的手直抖,封皮都被攥出了褶子。
杨靖倒搬了张条凳,把十二本案例簿摊在晒谷场的石桌上:周组长您随便翻,错一笔算我们共信会失职。
周组长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一页页翻得沙沙响。
翻到第三本时,他突然停住:这李老三,画个圈当签名?杨靖从怀里摸出那张画圆圈的请愿书——纸边被灶火燎过,圆圈中间还戳了个窟窿。他穷得连铅笔都没有,拿烧火棍画的。杨靖把纸摊平,可您瞧,这圈周围按了八个红手印——是他邻居帮着认的。
人心能不能当印?
周组长的手指在圆圈上轻轻碰了碰,像在摸块烫石头。
第五夜里,张大山裹着羊皮袄摸到杨靖家。靖子,他压低声音,哈出的白气在油灯下打转,周组长今儿问我,你们有没樱杨靖正给奶奶熬药,手一抖,药渣子撒零:您咋的?
我你奶奶是烧火做饭的,你爹妈早没了。张大山挠了挠后脑勺,他听完直叹气,好,好杨靖舀了勺药汤吹着,笑出个酒窝:没后台才干净。
咱们这摊子,是泥里长出来的,不是风刮来的。
第九傍晚,晒谷场的大喇叭突然响了。
周组长站在石桌上,蓝布帽上落了层雪:上面要我写报告——你们搞的是集体专政,还是群众自治
全场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杨靖搓了搓手,走到刘会计身边。
刘会计早把那张画圆圈的请愿书贴在黑板上,圆圈在煤油灯下泛着暖黄。周组长,杨靖声音不大,却像敲在铜盆上,一个不识字的人,愿意用一辈子的信,换一张能话的纸——这不是专政,是人心醒了。
周组长盯着那圆圈看了好久,久到杨靖都能数清他帽檐上的冰碴子。
最后他摘下帽子,拍了拍上面的雪:明,我想去西洼屯走一趟。
散会时,王念慈悄悄拉住杨靖的手。
她的手暖乎乎的,像揣着块热炭。
杨靖低头看,见她指腹还沾着曲谱的铅笔印——是上午给快板新谱的调儿。
冷不冷?王念慈轻声问。
杨靖摇头,把她的手往自己袖口里塞了塞。
远处,周组长的屋子还亮着灯,影影绰绰能看见他在收拾行李,蓝布包上落了层薄雪。
雪还在下,可杨靖知道,等一亮,那辆沾泥的吉普车又要出发了。
只不过这回,车轱辘碾过的雪地上,会多出串往西边去的新印子——西洼屯的群众自查角,该迎来位特殊的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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