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云老饶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打破了祭坛一边倒的态势。
他手中那柄青铜短杖显然也是观氏的古物,杖头白光所照之处,莲花教的邪术威力大减,那些狰狞的黑气触手和尸傀妖仆都本能地避让。跟随他的族人也各有手段,或摇动刻满符文的铃铛发出清心镇魂之音,或洒出特制的药粉驱散毒瘴邪气,虽然人数不多,却硬生生在混乱的战团中,为沈逾明和顾清辞开辟出了一片相对安全的空间。
“沈院使,快!星斗残阵之力就蕴藏在这地下空间的穹顶岩层之中,是先祖当年布设封印的一部分,虽已残破,但引动其共鸣,足以短暂干扰甚至切断仪式能量枢纽!”观云一边挥舞短杖,与扑上来的金边黑袍老者激斗,一边急促地传音。
沈逾明闻言,不敢有丝毫犹豫。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剧烈消耗带来的眩晕感,将全部心神沉入手中量尺。
尺身微凉,内里那浩瀚的星图模型再次于他感知中浮现。这一次,他不再尝试去触碰那些遥不可及的光点,而是将意念集中于尺身所代表的“地”与“”沟通的意象上,努力去感知、去共鸣这地下空间穹顶之中,那残留的、古老星斗阵法的微弱“韵律”。
这很难。周围是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邪物的咆哮、能量的爆鸣,精神还要抵抗无处不在的邪气侵蚀。但沈逾明的心,却在绝境中异乎寻常地沉静下来。他想起了观星玥那双曾画出星轨图的手,想起了她无声的哀求,想起了观云老人以身为祭也要守护的执念,想起了京城万千百姓,想起了西南在瘴气中挣扎的生灵……
不能败!
“嗡……”
完整量尺仿佛感受到了他坚定决绝的意志,尺身陡然发出清越悠长的鸣响!尺面上流转的星芒前所未有的明亮,那些山川地脉的纹路也仿佛活了过来,与脚下大地、头顶岩层产生了某种深层次的共振!
沈逾明福至心灵,不再用眼睛去看,而是凭借与量尺的共鸣,将精神力化作无形的“手”,沿着尺身引导的“脉络”,猛地“探”入头顶厚厚的岩层!
刹那间,他“看”到了!在岩层深处,隐藏着无数按照特定规律排列的、已经黯淡甚至碎裂的奇异晶石和金属构造,它们构成了一个庞大而精妙的立体阵图,虽然残破不堪,许多连接都已中断,但依旧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纯净的星辰力量,那力量正被下方祭坛的邪力缓缓侵蚀、污染。
就是现在!
沈逾明以量尺为媒介,将自己中正平和的精神力,混合着量尺本身苍茫浩荡的气息,如同一股清泉,猛地注入那残破阵图几个尚未完全污染的核心节点!
“周星斗,听我号令!镇!”
他口中暴喝,手中量尺朝着祭坛上方、血色光柱与竖井黑气的能量枢纽处,虚虚一按!
“轰隆隆——!”
整个地下空间穹顶剧烈震动!岩壁上簌簌落下大块碎石尘埃!那些隐藏的残破晶石和金属构造,在量尺之力和沈逾明精神力的引动下,竟在瞬间爆发出最后的光华!虽然只是零星几点,远不如当年璀璨,却纯净而凛然!
数道微缩却凝练的星辰光柱,无视岩层阻隔,骤然从穹顶各处射下,精准地轰击在祭坛能量枢纽的那个点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落入冰水!星辰光柱与狂暴的邪能血光黑气激烈对撞、湮灭!那一点的能量平衡被彻底打破,形成一个短暂的能量真空和混乱涡流!
“不——!”大祭司发出绝望的嘶吼。他感觉到仪式能量传输的通道被强行扭曲、阻断!竖井中那庞大黑影的咆哮也变成了惊怒,上浮之势戛然而止,灌向观星玥的邪能洪流瞬间断流,甚至有一部分开始反噬倒灌!
石台上,观星玥胸口那点淡金色灵光猛然一亮,暂时抵住了周围紫黑邪气的侵蚀!她身体一震,紫色漩涡眼眸中,金色星点再次顽强闪烁。
“就是现在!清辞,护住她心脉!观老先生!”沈逾明厉声喝道,自己则因引动残阵消耗过大,眼前阵阵发黑,以尺驻地,勉强站稳。
“交给我!”观云老人须发皆张,短杖白光炽烈,逼退对手,一个闪身冲到石台边。他与几名族人迅速结成一个简易的法阵,将观星玥围在中心,各自割破手掌,将蕴含着观氏特殊血脉力量的鲜血滴在石台和锁链上,同时念诵起古老而晦涩的咒文。
那些沾染了他们鲜血的银色锁链,竟然开始微微发烫,上面的邪符被血脉力量冲刷,光芒迅速黯淡、崩解!这是他们一族,以自身血脉为代价,强行净化同源邪术的秘法!
顾清辞则全力施为,金针连刺观星玥心口要穴,将自身精纯温和的医道真气毫无保留地输入,护住她那一点摇摇欲坠的生机灵光,并与观云等饶血脉净化之力里应外合,对抗其体内残留的邪力。
“阻止他们!杀了他们!”大祭司状若疯魔,不顾反噬,亲自带着剩余的金边黑袍老者和其他精锐,疯狂扑向石台!仪式被干扰,核心祭品有失控风险,他们彻底急了!
“保护伯爷和夫人!挡住他们!”阿成浑身是血,一条胳膊不自然地垂下,却依旧怒吼着,带着残余的影卫和冲进来的京营锐士,组成血肉防线,死死挡在石台前方!
战斗瞬间进入最惨烈的白热化!刀剑砍卷了,就用拳头、用牙齿!不断有裙下,鲜血浸透了祭坛周围的地面。
沈逾明强撑着,再次挥动量尺,尺芒纵横,专门拦截那些试图远程攻击石台的黑袍术士和邪法。他知道,现在每争取一息时间,观星玥就多一分被拉回来的希望,观云他们的净化就多一分成功的可能!
时间在血腥的厮杀中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
“咔……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从观星玥胸口传来!只见那狰狞的“心锁”黑色纹路中心,出现了一道细的裂纹!裂纹中,淡金色的光芒透出,越来越亮!
“啊——!”观星玥仰头发出一声混合了痛苦与解脱的长啸,周身紫黑邪气如同退潮般剧烈翻涌、消散!那双紫色漩涡眼眸迅速褪色,恢复了原本应该有的、如星夜般清澈的瞳色,虽然依旧空洞无神(眼球已被挖),却不再有邪异的光芒。
她胸口的心锁纹路寸寸碎裂、剥落,化作飞灰!与此同时,悬浮在她头顶的那对“星眸”也失去了邪力支撑,“啪嗒”两声掉落在石台上,光芒彻底黯淡,变成了两颗普通的、干瘪的眼球。
“成功了!心锁破了!邪力连接断了!”观云老人声音沙哑,带着狂喜与无尽疲惫,他和几名族人都脸色惨白,显然消耗极大。
顾清辞也松了口气,但手上不停,迅速为观星玥止血、稳定伤势。观星玥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但那股混乱暴戾的邪气已然消失,只剩下属于她自己的、虽然微弱却纯粹的生命波动。
“不——!我的尊主!我的永生之眼!”大祭司眼睁睁看着仪式被彻底破坏,核心祭品脱离掌控,发出歇斯底里的、如同野兽般的嚎剑他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因消耗过度而摇摇欲坠的沈逾明,还有他手中那柄光华也黯淡了许多的量尺。
“都是你!毁了圣教百年大计!我要你死!要你们所有人都为尊主陪葬!”
他彻底疯狂了,不再顾及自身,燃烧起全部的生命力和灵魂,双手结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法印,整个人如同吹气球般膨胀起来,皮肤下血管凸起,眼耳口鼻中都开始渗出黑血!
“以我残魂,献祭地眼!引爆地窍!同归于尽吧!”
他嘶吼着,猛地将那个法印拍向脚下的祭坛核心,拍向那口依旧黑气翻涌的竖井!
“不好!他要引爆这个地脉节点!”观云老人骇然失色!这个节点一旦被彻底引爆,产生的破坏力将远超西山幽谷,很可能引起连锁反应,导致京城乃至更大范围的地脉剧震,后果不堪设想!
“阻止他!”沈逾明也看到了,但他此刻油尽灯枯,连挥动量尺的力气都快没了。
眼看大祭司那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手掌就要拍下——
一道纤细却决绝的身影,猛地从石台上扑了下去,用尽最后的力量,撞向大祭司!
是观星玥!
她不知何时恢复了少许行动力,或许是在心锁破碎、意识回归的刹那,听到了大祭司疯狂的宣言。她没有武器,没有力量,只有一具残破的身躯和一股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绝!
“星玥!不要!”观云和顾清辞同时惊呼!
砰!
观星玥重重撞在大祭司身上,打断了他拍向祭坛的动作。大祭司踉跄一步,反手一掌,裹挟着狂暴的邪力,狠狠拍在观星玥的后心!
“噗——!”观星玥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口中鲜血狂喷,本就微弱的气息瞬间降至冰点,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星玥——!”观云老人目眦欲裂。
而大祭司也被这一撞激得邪力反冲,自身燃烧的状态更加不稳定,身体表面开始出现裂痕,黑血不断涌出。但他依旧狞笑着,再次抬手,要继续那自爆的仪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沈逾明眼中厉色一闪,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刺激下,榨取出身体最后一丝潜力,将全部精神、全部意志、连同那口饱含精气的舌尖血,一起喷在了手中光华黯淡的量尺上!
“以我精血,祭告苍!以尺为媒,定鼎地脉!封!!!”
他双手握住量尺,不再攻击,而是用尽最后力气,将尺身狠狠插入脚下的地面!尺身没入坚硬岩石三寸!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引动残阵更加磅礴、更加苍凉古老的浩瀚气息,从量尺中轰然爆发!尺身光芒大放,不再是星辉,而是一种融合了大地厚重与星空深邃的混沌光芒!光芒以尺身为原点,如同涟漪般急速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地下空间,甚至穿透岩层,向上方蔓延!
光芒所过之处,狂暴混乱的地脉能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抚平,迅速变得温顺、沉寂!那口翻涌的竖井中,黑影发出不甘的咆哮,却被这股力量强行压回井底深处,黑气快速收敛!祭坛上的邪异符文寸寸熄灭,沟槽中的污秽液体迅速蒸发干涸!
大祭司那燃烧自爆的进程,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仿佛来自地本身的镇压之力强行中断!他膨胀的身体像漏气般干瘪下去,裂痕遍布全身,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
“不……这是……真正的……镇……”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连同身上残存的邪力,便在尺光之中彻底湮灭,化作一蓬飞灰。
其余莲华教徒,无论等级高低,在尺光照耀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纷纷惨叫倒地,身上邪气消散,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地下空间内,除了伤者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一片死寂。
尺光缓缓收敛,重新没入尺身。沈逾明保持着双手拄尺的姿势,一动不动,脸色惨白如纸,七窍都渗出了细微的血丝,意识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逾明!”顾清辞惊呼着扑过去。
观云老人也踉跄着奔向被大祭司一掌击飞的观星玥。
阿成和残余的战士,则强撑着疲惫伤痛的身体,警惕地注视着那些失去反抗能力的莲华教徒和依旧幽深的竖井。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但沈逾明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观星玥还能否救回?这被暂时镇压的地脉节点,是否真的安全了?
更重要的是,莲华圣教,真的就此覆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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