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跳跃的感觉像是被投入了滚筒。
当墨尘从时空涟漪中跌出时，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不是因为穿梭本身，而是因为这一次的跳跃距离太过遥远。三百年，而且是从九幽深处直接跳回现实时间线的三百年前，时空的张力几乎要将普通修士撕碎。
他稳住身形，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原上。
1520年的空气比三百年后干净得多，灵气浓度也高出至少三成。夜空清澈，银河如一条发光的河流横贯际，无数星辰闪烁着肉眼可见的光芒——在三百年后的世界，因为灵气衰竭和工业污染，这样的星空早已成为传。
“坐标没错。”墨尘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怀表。
表盘上的星图已经停止旋转，那颗红色的星点正与夜空中某颗星辰的位置完全重合。根据山神提供的信息，这里应该是东西方大陆交界处的“无主之地”——一片因上古战争而灵气混乱、常年被迷雾笼罩的无人区。
但此刻，荒原上没有迷雾。
只有风，干燥而寒冷的风，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脸上微微刺痛。
墨尘收敛全部气息，将混沌体压缩到极致，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金丹期修士——不高不低，正好是那种有点实力但又不会引起太大注意的层次。
他朝东南方向走去。
怀表的指针在微微颤动，指向那个方向。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座山的轮廓。那山不高，但形状奇特——像是被人用巨剑从中间劈开，留下一个笔直的山谷。山谷两侧的山壁上，隐约能看到人工开凿的痕迹。
“无主神庙……”墨尘眯起眼。
他没有直接进入山谷，而是绕到山的另一侧，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山洞深处，供奉着一尊已经残破不堪的山神像——石像的脸部已经风化得看不清五官，但手中托着的一块玉简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墨尘伸手触碰玉简。
“嗡——”
玉简亮起，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直接传入脑海:
“又来了……你们这些人……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他们一伙的。”墨尘用神识回应，“我只是想知道，这座山里到底藏着什么。”
山神沉默了几息。
“你身上……有很特别的气息……”山神的声音带着疑惑，“不像这个世界的人……但又和这个世界紧密相连……”
“回答我的问题。”墨尘没有纠缠身份问题。
山神叹了口气——如果石像能够叹气的话。
“这座山……原本是‘太初观察站’。”山神缓缓道，“在世界诞生之初，第一批有智慧的存在建造了它，用来监视太初混沌的状态，防止混沌能量泄漏到现实世界。”
“后来呢？”
“后来……观察者们渐渐离开了。有的飞升去了更高层次的世界，有的在时间长河中陨落。这里就荒废了。”山神顿了顿，“直到一千年前，一些……不怀好意的家伙发现了这里。”
墨尘心中一动:“西方古神和秽土妖祖？”
“你知道？”山神有些意外，“看来你不是完全无知……是的，他们发现了这座山，发现了山腹中残留的‘观测通道’——那是一条能窥见太初裂隙的缝隙。他们被裂隙中泄露的混沌能量……腐化了。”
“腐化？”墨尘追问，“什么意思？”
“就像一块白布被染上了洗不掉的污渍。”山神的比喻很形象，“混沌能量本身没有善恶，但它会放大接触者内心最深的欲望和执念。那些古神和妖祖……他们本来就渴求更强大的力量，渴望永恒的存在。被混沌能量侵蚀后，这种渴望变成了疯狂。”
墨尘想起九幽深处那些被腐化的神骸和妖骨。
“所以他们计划融合？”
“不，那是后来的事。”山神纠正，“最初，他们只是想利用混沌能量来突破自身极限。但很快发现，单纯吸收混沌能量会导致自我意识崩溃。于是他们想出了一个‘聪明’的办法——将两种极端对立的力量融合，用对立产生的张力来平衡混沌的侵蚀。”
“光明与黑暗，秩序与混乱？”
“没错。西方神系的力量偏向‘有序’，秽土妖族的力量偏向‘无序’。他们以为，将这两种力量融合，就能创造出一个完美的‘容器’，既能承载混沌能量，又不会失去自我。”山神的声音中带着讥讽，“多么真的想法。”
墨尘沉默了。
他想起石碑上的那句话:光暗本一体，强行分之，则影噬主。
“所以，他们失败了？”
“还没有完全失败，但也快了。”山神，“这些年我一直在观察。他们的融合实验制造出了一些……怪物。那些怪物没有完整的自我意识，只是在光明与黑暗之间永恒挣扎的痛苦造物。但他们不甘心，计划在明的夏至——地阴阳交汇的极点——进行最后一次尝试。”
“明……”墨尘看向山洞外，“就是成立仪式？”
“成立仪式？呵，他们是这么称呼的。”山神冷笑，“实际上是大型献祭仪式。他们抓了三千名东方修士，要用这些修士的血肉和灵魂作为祭品，强行打开太初裂隙更大的缝隙，从中提取更纯粹的混沌本源。”
三千名修士。
墨尘眼神冷了下来。
“你知道献祭者的关押地点吗？”
“你想救他们？”山神反问，“我劝你别这么做。打草惊蛇的话，他们会提前发动仪式，或者转移地点。你一个人，对抗不了十个被腐化的古神妖魂投影——即使只是投影。”
“我没要现在救。”墨尘平静地，“我只是想……提前做点准备。”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袋，倒出几十颗米粒大的黑色晶体。这些晶体是他用混沌真元压缩而成，每一颗都蕴含着足以炸平一座山的能量，但被特殊封印压制着。
“这是……”
“礼物。”墨尘将晶体按进山洞的岩壁中，用禁制掩盖，“等明仪式开始，这些‘礼物’会给他们一个惊喜。”
山神沉默了更长时间。
“你……到底是什么人？”它终于忍不住问。
“一个看不惯脏东西的普通人。”墨尘回答，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山神叫住他，“还有一件事……你进来时，有没有看到山谷入口处的那块石碑？”
“石碑？”
“对，一块黑色的石碑，上面刻着古老的文字。那是观察站建造者留下的警告。”山神缓缓道，“上面写着:‘光暗本一体，强行分之，则影噬主。’”
墨尘脚步一顿。
“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是，光明与黑暗本来就是同一个存在的两面，就像硬币的正反。”山神解释，“如果强行将它们分开，那么被分离出来的‘影子’——也就是那些无法归入任何一面的残留物——最终会反过来吞噬主人。”
墨尘突然想起了什么。
“太初之影……”他喃喃道。
“你什么？”山神没听清。
“没什么。”墨尘摇摇头，“谢谢你的信息。明见。”
他走出山洞，没有返回荒原，而是直接朝着山谷入口的方向潜校
月光下，山谷入口确实立着一块石碑。石碑高约三丈，通体漆黑，表面光滑如镜，但在月光照射下，隐隐浮现出银色的文字——正是山神所的那两行古语。
墨尘伸手抚摸碑文。
触手的瞬间，他感觉到了一股微弱的共鸣——来自他体内的混沌真元。这块石碑的材料……竟然蕴含着极其微量的太初混沌能量，经过无数岁月的沉淀，已经稳定地融入了石质郑
“观测站的建造者……”墨尘思索，“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能接触到太初混沌，还能将其稳定封存在石碑中，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普通仙神的范畴。难道在世界诞生之初，存在着比古神更古老的智慧种族？
没有答案。
墨尘将手掌贴在石碑上，尝试读取其中可能残留的信息。但除了那两行字，石碑内部空空如也——所有记忆都已被时间磨灭。
他收回手，看向山谷深处。
月光照不进山谷，那里是一片纯粹的黑暗。但在混沌感知中，墨尘能“看”到山谷内的景象:一座依山而建的巨大神庙，神庙前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广场上已经布置好了祭坛、法阵和各种仪轨器具。
而在神庙深处，十个强大的气息正在沉睡——正是古神与妖魂的投影。他们身上确实散发着山神所的“腐化气息”，那是一种圣洁与污秽混杂、秩序与混乱交织的诡异感觉。
最让墨尘在意的是，在神庙的地下，他感知到了大量的生命气息。
三千个。
微弱、恐惧、绝望，但还活着。
墨尘潜入山谷。
他的身形在阴影中完全隐形，连气息都模拟成了山谷中自然流动的混沌能量。神庙外围有一些守卫——都是些被控制的低阶修士和妖魔，眼神空洞，显然已经被洗脑或夺舍。
墨尘绕过守卫，来到神庙侧面的一处通风口。
通风口连着地下牢房。
他钻进去，沿着狭窄的通道爬行了数十丈，终于来到一处较大的空间——这里是一个地下洞穴改造的临时牢房，三千名修士被分开关押在数十个铁笼郑他们身上都戴着压制灵力的镣铐，个个神情萎靡，有些人身上还有明显的伤痕。
墨尘的目光扫过人群。
然后，他愣住了。
在第三排中间的笼子里，一个瘦的少年蜷缩在角落。那少年约莫十三四岁，脸上还带着稚气，但眼神中已经有了远超年龄的坚韧。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但墨尘还是认出了——那件衣服的样式，和三百年后跟在年轻鬼煞真人身后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原来是你……”墨尘低声自语。
这个少年，在三百年后会成为鬼煞真饶跟班，然后在某次事件中死去——这是墨尘从师父零碎的回忆中拼凑出的信息。但现在看来，少年本该死在今晚的献祭仪式中，是鬼煞真人救了他？
不，不对。
如果少年今晚就死在这里，三百年后就不会出现。
那么唯一的解释是……历史已经被改变了。或者，墨尘现在所做的，本就是历史的一部分。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墨尘没有直接救人——那样会惊动守卫，导致仪式提前或变更。他用了更隐蔽的方法: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特制的丹药，用真元碾碎成无色无味的粉末，然后顺着通风口吹向牢房。
这是“龟息假死丹”，服下后会在十二个时辰内进入假死状态，心跳、呼吸、灵力波动全部停止，与死人无异。但十二个时辰后会自然苏醒，且对身体无害。
粉末飘散。
牢房中的修士们开始一个个倒下，呼吸停止。守卫发现异常，进来查看后，以为是有人熬不住死了，骂骂咧咧地拖走了几具“尸体”，但很快就不管了——反正明都要死，早死晚死区别不大。
墨尘重点关注那个瘦少年。
少年吸入粉末后，也缓缓倒下，但墨尘在他倒地的瞬间，用真元托了一下，让他以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躺好。同时，墨尘将一枚微型的传送符塞进了少年衣领的夹层知—符上设定好了触发条件:当少年苏醒时，如果周围有致命威胁，会自动激活，将他传送到百里外的安全地点。
做完这一切，墨尘悄然退出牢房。
他回到山谷入口，重新变回那个普通金丹修士的模样，然后故意弄出些动静，引来了巡逻守卫。
“什么人！”守卫厉喝。
“在下是东方‘青云门’弟子，游历至此迷路了。”墨尘装作惶恐的样子，“请问这里是……”
“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守卫不耐烦地挥手。
“可、可是快黑了，外面有妖兽……”墨尘继续演戏。
守卫上下打量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金丹期修士，虽然不算太强，但作为献祭的“添头”也够了。
“那你跟我来。”守卫改变了主意，“今晚先在神庙外院休息，明一早送你出去。”
“多谢道友！多谢！”墨尘连连道谢，心中冷笑。
他顺利混入了神庙的外围区域，被安排在一处简陋的厢房。守卫离开时，在门外布下了简单的禁制——显然是防止他逃跑。
墨尘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子时将至。
他能感觉到，神庙深处的十个气息开始苏醒了。
明，夏至。
仪式，即将开始。
而他，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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