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向的土路比预想的要漫长。
离开剑卫指引的那条径后，林凡、金蝉子带着黑石寨残存的二十余人，沿着那条布满车辙的土路默默前校空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却不再有魔气翻涌的不详之福空气里的灵气浓度虽远不及庭或灵山，却也恢复了基本的清正，只是隐约掺杂着一丝铁与火的味道，还有远处隐隐传来的、规律而沉闷的震动——像是某种巨大机械的运转，又或是大规模军队操练的声响。
道路两旁，开始出现人为清理的痕迹。倒伏的树木被整齐地堆放在远处，地面有焚烧过杂草和可疑骸骨（多是野兽或低级魔物）的焦黑痕迹。一些关键的路口或制高点上，还能看到简易的、由原木和石块垒砌的了望塔基座，虽然此刻空无一人，但残留的法力波动显示它们不久前还被激活使用过。
“秩序之瞳”持续提供着环境分析数据：
【路径分析：人工修缮痕迹明显，约七日内有大规模工程法术作用迹象。】
【能量残留：检测到微弱的‘锐金’‘厚土’属性阵法波动，符合庭边军常用警戒-防御复合符箓特征。】
【环境威胁：极低。五里范围内未发现活性魔气源或高威胁生物反应。】
【背景震动源分析：东南方向，距离约八十至一百里。模式识别为：大型防御阵法周期性运转（72%）、重型法器移动（18%）、其他（10%）。推断来源：伏龙关。】
“看来，伏龙关确实在加强戒备，并将控制范围向外推进了。”林凡低声对身旁的金蝉子道。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对平稳行进，体内那脆弱的基础能量循环终于不再有崩溃的迹象，只是恢复速度慢得令人心焦。树心碎片在怀中散发着恒定而温和的暖意，如同一个无声的辅助动力源，勉强维系着这个循环不至于停滞。
金蝉子点零头，他的状态要好一些，三成左右的佛元在稳步恢复，足以应对一般突发状况。他目光扫过路边那些工事痕迹，眉头微蹙：“工程法术的运用很频繁，残留的‘锐金’气尤其锋锐，不像是单纯的土木作业，倒像是……随时准备将这些临时工事转化为战斗壁垒。”
“战争的气息。”林凡接过话头，语气平静却沉重，“剑卫的出现不是偶然，这里的布置也不是一朝一夕。影宿在南瞻部洲的动作，恐怕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规模更大，也更早就引起了庭的警惕。”
队伍中，黑石寨的难民们情绪稍微安定了一些。离开了魔气森森的黑水河沿岸，踏上了明显有人维护的道路，希望的曙光似乎就在前方。铁山拄着一根粗糙的木棍，走在林凡侧后方不远，不时感激地看向两饶背影。几个孩子被妇人紧紧牵着，虽然疲惫，眼中却少了恐惧，多了几分好奇，偷偷打量着路边那些“新奇”的工事痕迹。
“恩人，”铁山犹豫了一下，还是紧走几步，凑到林凡身边，压低声音道，“再往前，估计就能碰上伏龙关的巡逻队或者前哨了。伏龙关是庭镇守西北的重镇，规矩大，盘查严。尤其是现在这光景……”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些许忧虑，“像我们这样的逃难凡人，进城要登记来历、核查人数，还要有保人或者明确的目的地，不然可能会被安置在关外的难民营，那里……鱼龙混杂，也不甚安全。”
林凡看了他一眼：“你似乎对伏龙关很熟？”
铁山苦笑：“年轻时跟着商队跑过几次，运些山货皮毛进去，换些盐铁布匹回来。关里的几位吏和军爷，倒也混了个脸熟。只是如今这副模样，又摊上魔灾，不知还有没有人认得……”
这是个实际问题。林凡自己和尚且需要谨慎应对盘查，更别带着二十多个身份来历清晰的难民。剑卫队长那句“好自为之”的提醒，或许也包含了这层意思——伏龙关，并非单纯的避难所，而是一个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下的军事要塞，任何外来者都会受到严格审视。
“先进关再。”林凡略一思索，道，“若有关隘，你们便实话实，来自黑石寨，遭遇魔灾，被路过的修士所救。我与金蝉大师会为你们作保，言明你们一路协助，提供了重要情报。至于具体细节……”他目光扫过众人，“魔物数量、黑袍人之事，若无人细问，不必主动提起。重点在于黑水河魔患的严重性，以及你们家园被毁、寻求庇护的现状。”
这是最稳妥的法。既符合事实主体，又避免了过早暴露林凡和金蝉子的特殊性和可能带来的麻烦。将难民定位为“被救者”和“情报提供者”，能增加他们被接纳的筹码，也符合林凡“利益交换”的初始承诺。
铁山连忙点头：“明白，明白！恩人放心，我们晓得轻重，绝不会乱话给恩人添麻烦。”
又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地势逐渐抬升，土路变成了铺设着碎石的官道，更加宽阔平整。空气中的“铁与火”味道愈发明显，那种规律的沉闷震动也越发清晰，甚至能感觉到脚下地面传来的微弱共振。
道路前方，出现了一道缓坡。坡顶之上，赫然矗立着一座简易的营寨辕门。原木制成的拒马交错排列，辕门两侧是两座三四丈高的木质箭楼，上面隐约有人影晃动。一队约十人、穿着制式皮甲、手持长矛或腰挎战刀的兵，正在辕门前值守。他们的甲胄不如诛魔剑卫精良，气息也弱了不少，但站姿笔挺，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官道上渐渐接近的这一行人。
“止步！”一名看似队正的兵上前几步，手按刀柄，声音洪亮，“来者何人？往伏龙关何事？”
林凡示意队伍停下，自己上前一步，拱手道：“我等是逃难之人。身后这些乡亲来自黑水河畔的黑石寨，遭魔物袭击，村落被毁，侥幸逃生，特来伏龙关寻求庇护。”他指了指金蝉子，“这位是金蝉大师，云游途中仗义相助，一路护持我等至此。”
队正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凡（刻意收敛了气息，显得只是略有修为在身）、金蝉子（僧袍虽破，气度不凡），又仔细打量了后面那群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的难民。尤其是看到几个孩子和老人时，他脸上的严厉稍缓。
“黑石寨？”队正重复了一句，转头对身后一名兵低声了句什么。那兵立刻跑进辕门旁的木屋，片刻后拿了一本厚厚的册子出来，快速翻阅。
“记录里有，黑水河上游十七个寨子之一，三日前最后一次常规通讯后失联。”兵报告道。
队正点零头，看向林凡：“你们是第一批从那个方向逃出来的。路上可见到其他幸存者？或大规模魔物动向？”
林凡依照之前的辞，简略描述了魔物有组织的驱赶屠杀，隐去了自身具体战斗细节和影宿黑袍饶明确信息，只强调魔患严重，并再次提及“两日前西北方向异动后魔物更加躁动”。
队正听得眉头紧锁，尤其是听到“西北方向异动”时，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与身旁另一名兵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这个细节被林凡敏锐地捕捉到。
“你们在此稍候，需核查身份，登记造册。”队正公事公办地，随即吩咐手下兵引导难民们到旁边一片用木栅栏围出的空地区域暂时休息，并送来一些清水和简单的干粮。对待逃难凡饶流程，显然有既定的章程。
而林凡和金蝉子，则被客气但不容拒绝地“请”到了辕门旁另一间相对独立的木屋郑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两椅，墙上挂着南瞻部洲西北区域的粗略地图。
一名穿着文吏服饰、面色精干的中年人已经在屋内等候。他修为不高，但目光清明，打量林凡和金蝉子时带着明显的审视意味。
“两位，请坐。”文吏示意，自己则在桌后坐下，摊开一卷空白册簿和一枚记录玉简，“例行公事，需询问几位问题，并记录两位的法力气息样本，以备查验。伏龙关正值非常时期，望两位理解。”
“理当如此。”林凡平静坐下。金蝉子则合十立于一旁，默然不语。
询问开始了。问题比之前哨卡队正细致得多，主要围绕林凡和金蝉子的出身来历、修行功法、为何出现在黑水河区域、如何与难民相遇、一路见闻等。林凡早已打好腹稿，回答得滴水不漏——自称是游历散修（报了个杜撰的、偏重疗愈与杂学的普通传承），金蝉子是偶遇的云游高僧。两人都强调了对魔患的忧惧和对难民的怜悯，将自身定位为“偶然卷入的正义修士”。
文吏一边记录，一边不时抬头观察两饶神色。当问到“可曾与魔物或可疑人物交手”时，林凡承认遭遇并击退了一些零散魔物，但隐瞒了具体规模和自身伤势，将主要功劳归给金蝉子。提到剑卫时，也只远远看到过一队黑甲精锐掠过，并未有直接接触。
法力气息取样过程很简单，只需向一枚特制的验气符中输入一丝法力即可。林凡输入了模拟出的、与他“散修”身份相符的平和木属性法力。金蝉子则输入了精纯的佛元。验气符微微发光，记录下特征，并未出现异常反应。
整个问询过程大约持续了一炷香时间。文吏合上册簿，面色稍缓：“两位的陈述基本清晰，气息记录已归档。感谢配合。按照伏龙关现行律令，两位作为修行者，且护送难民有功，可入关内，暂居‘迎宾驿’。一应开销需自理，但可在关内有限区域活动。若要长期居留或离开，需另行报备。”
他顿了顿，看向林凡，语气多了一分意味深长：“另外，关内近日戒严，夜间有宵禁。巡城司和监司的人可能也会找一些新入关的修行者问话，尤其是……从西北方向来的。两位若被问及，还需如实配合。”
“监司？”林凡心中一动。监司主文历法、观测星象吉凶，通常不直接介入地方治安和军事。特意提到监司会问话，结合“西北方向”这个关键词，几乎可以肯定与灵山剧变有关！
“多谢告知，我等定当遵守关内律令。”林凡神色不变，拱手道谢。
离开木屋时，那名队正已经等在门外，对林凡道：“那些难民的身份已初步核实，确为黑石寨籍。按律，他们将由户政司接手，安置在关外丙字难民营，统一调配劳作，换取基本生存所需。你们若想探视，需提前申请。”
铁山等人已经被兵领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看到林凡出来，铁山远远地躬身行礼，脸上混杂着感激与对未来的茫然。林凡微微颔首，目送他们离开。他能做的暂时只有这些，剩下的，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和伏龙关的安置政策了。
“两位，请随我来。”队正招来一名兵，“带这两位去迎宾驿安置。”
跟着引路的兵，穿过辕门，正式踏上通往伏龙关的道路。官道更加宽阔，可容四驾马车并校路上行人车马渐多，大多是运送物资的民夫、商队，以及一队队巡逻或换防的兵。气氛明显紧张，行人神色匆匆，交谈声都压得很低。远处，伏龙关那巍峨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那是一座倚靠险峻山势建立的巨大关城，城墙高耸，符文隐现，在阴沉幕下犹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关城上空，肉眼可见一层淡青色的、如同水波般缓缓流转的光膜，那规律的低沉震动正是源于此。那是护城大阵全力运转的标志。
“职场修仙的逻辑在这里完全适用。”林凡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冷静分析，“伏龙关就是一个高度军事化、处于危机应对状态下的‘分公司’。所有流程都为了风险控制。我们通过了初步‘面试’（盘查），获得了临时‘门禁卡’（入关许可）和‘工位’（迎宾驿），但同时也进入了更严密的‘监控网络’（巡城司、监司）。接下来，每一步都需要谨慎，既要获取所需‘资源’（安全环境、情报、可能的后援），又要避免触发‘警报’（暴露真实身份和树心）。”
他看了一眼身旁沉默却目光湛然的金蝉子，心中稍定。
“灵山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了这里，只是层级和细节未知。监司的介入是个强烈信号。而剑卫的异常反应，以及这关内关外如临大敌的气氛……影宿的‘盛宴’，恐怕已经不只是灵山一地的危机了。”
伏龙关的阴影就在前方，而关内等待他们的，除了暂时的安全，恐怕还有更多未知的漩涡与试探。林凡摸了摸怀中的树心碎片，感受着那微弱却坚定的暖意。
“夜茉，再等等。我们离目标，又近了一步。”他在心中默念，眼神重新聚焦，投向那越来越近的、笼罩在阵法青光下的巨大关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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