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衢州的深秋，冷雨敲打着城郊出租屋的铁皮屋顶，漏风的窗户缝里钻进来的风，裹着制衣厂飘来的布料碎屑，呛得人喉咙发紧。
林薇蜷缩在墙角，额角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酒鬼男人刚摔门而去，地上散落着摔碎的碗碟，空气里混着酒气和血腥味。她抬手摸了摸嘴角的伤口，指尖触到的温热触感，让她瞬间想起七年前那个同样阴冷的夜晚。
她是四川广汉县城出来的姑娘，骨子里带着一股野气。当年拼了命考上电子科技大学，成了全村的骄傲。大一那年，她和于溪分在同一个宿舍。于溪是昆明城里长大的女孩，自律得近乎刻板——每六点准时起床晨读，晚上十点雷打不动熄灯睡觉，连书本摆放的位置都要分毫不差。而林薇是个彻头彻尾的夜猫子，熬夜赶作业、和老乡煲电话粥是家常便饭，键盘的敲击声、压低的话声，成了两人矛盾的导火索。
大二上学期的那个雨夜，矛盾终于爆发。于溪忍无可忍，指责林薇的作息影响了她的考研复习，语气里的嫌弃像针一样扎进林薇的心里。被戳中痛处的林薇红了眼，两人从争吵升级到推搡，混乱中，林薇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刺向了于溪。
鲜红的血溅在雪白的床单上，像开败的玫瑰。于溪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敢置信。林薇僵在原地，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刺耳的声响划破了宿舍的寂静。
第二的专业课上，林薇魂不守舍地坐在教室后排，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昨晚的画面。老师在讲台上讲着代码逻辑，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觉得浑身发冷。就在这时，教室门被猛地推开，藤井上鸟冲了进来，这个平日里和她交集不多的同学，眼神里满是焦急和痛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发颤：“去自首吧，林薇，跑不掉的，也不能跑。”
藤井上鸟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炸在林薇的耳边。她看着对方眼里的恳切，又想起于溪倒在地上的模样，紧绷的神经瞬间崩塌，眼泪决堤而出。
七年的监狱生涯，磨掉了林薇骨子里的野气，却磨不掉刻在心底的罪疚。铁窗里的日日夜夜，于溪的脸总会在梦里浮现，有时是笑着和她分享昆明的鲜花饼，有时是倒在地上，眼神里满是绝望。
出狱后，林薇不敢再回广汉，也不敢联系任何人，辗转来到衢州，进了这家制衣厂。她每埋头踩着缝纫机，从早到晚，累得倒头就睡，以为这样就能把过去埋进布料的针脚里。可命运偏要磋磨她，她遇到了那个酒鬼男人，没日没夜的打骂，成了她赎罪的枷锁。
冷雨还在下，林薇抱着膝盖，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想起于溪抽屉里永远叠得整齐的碎花裙子，想起对方曾笑着要带她去昆明看滇池，想起藤井上鸟抓着她手腕时，眼里的那抹光。
如果那她没有失控，如果她能好好和于溪沟通，如果……
可世上没有如果。
衢江的水在夜色里流淌，带着刺骨的寒意。出租屋里的灯光昏黄，映着林薇单薄的身影，像一张被揉皱的旧纸，再也展不平那些被罪孽刻满的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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