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基命以署理左都御史的身份重回都察院，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表面平静的死水。这位须发皆白、在启年间因不附逆阉而罢官归乡的老臣，身上带着一股久经风霜的硬气与近乎迂直的刚正。他上任的第一把火，没有直接去烧魏忠贤，甚至没有立刻去动崔呈秀留下的那些核心党羽，而是出人意料地，先从都察院内部整肃开始。
他调阅了近一年来所有被留中或驳回的弹章，尤其是那些涉及边镇军需、各地灾情及吏治腐败的奏疏。昏暗的档案房里，烛光映照着老臣紧蹙的眉头和愈发凝重的脸色。许多证据确凿、言辞恳切的弹劾，都被冠以“风闻不实”、“攻讦大臣”的罪名压了下去，而一些明显是罗织构陷、替殉张目的奏本，却往往畅通无阻。
“积弊至此，国将不国！”成基命拍案而起，胸中郁气难平。他深知，欲清外必先安内，都察院自身若是一滩浑水，如何能充当子耳目，澄清吏治？
他雷厉风行，以“稽核文书不力，延误军国要务”为由，一连罢黜了三位御史、五位经历司官员。这些人，无一不是崔呈秀安插的亲信，或是早已暗中投靠魏忠贤的墙头草。动作之快，手段之凌厉，让整个都察院乃至朝堂都为之侧目。
没有人敢公开反对，因为成基命拿出的证据确凿——某份关于辽东军械质量的紧急弹章被无故扣押月余；某份揭露陕西某知县贪墨赈灾银两的奏本被篡改成了褒奖文书……桩桩件件，触目惊心。皇帝在金銮殿上的雷霆之怒犹在耳边，此刻谁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清洗完内部，成基命终于将目光投向了杨维垣奏疏中那模糊指向的“巨奸”。他没有直接点名魏忠贤，而是选择了一个足够分量，又并非完全不可动摇的目标——工部尚书，吴淳夫。
吴淳夫，魏忠贤“五虎”之一，执掌工部，负责各项工程营造，油水最是丰厚。弹劾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近年来，宫中及各地为魏忠贤修建生祠成风，耗费国帑无数，而这些工程，大多由工部经手，吴淳夫在其中上下其手，贪墨甚巨。同时，去岁黄河决口，修堤款项拨付数十万两，而堤防质量堪忧，今春桃花汛时已有险情，民怨沸腾。
这份由成基命亲自草拟、数名言官联署的弹章，证据详实，条理清晰，直指吴淳夫“逢迎阉宦，靡费国帑，蠹政害民”，请求皇帝将其革职查办。
弹章送入宫中，没有像以往那样石沉大海，也没有被司礼监拦截。第二，崇祯的批复便下来了，只有两个字：
“准奏。”
简洁，冰冷，没有一丝犹豫。
旨意传出，朝野震动！
工部尚书，正二品大员，魏忠贤的核心党羽之一，就这么被轻易拿下了？甚至连一句像样的辩护都没有？许多官员恍如梦中，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些原本依附殉，或者持观望态度的官员，开始感到脊背发凉，私下里的串联、打探骤然增多。
而更让他们心惊的是，在拿下吴淳夫的同时，崇祯再次下旨，擢升原南京吏部侍郎，同样以清直着称、与东林渊源颇深的钱龙锡，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
一贬一升，信号再明确不过！
……
司礼监值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魏忠贤依旧坐在他那张白虎皮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只是手中那串沉香木念珠捻动的速度，比平日快了不少。李永贞、石元雅等几个心腹太监垂手侍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魏忠贤忽然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寒光四射，声音却异常平静，“先是借杨维垣那个蠢货投石问路，再借刺杀之事故作雷霆之怒，拿下崔呈秀，换上成基命那条老狗。现在，又用吴淳夫这颗棋子来试咱家的底线……嘿嘿，咱家这位万岁爷，年纪不大，心思可深得很呐。”
李永贞心翼翼地道：“老祖宗，皇上如此步步紧逼，咱们……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啊！吴淳夫知道的事情可不少……”
“慌什么？”魏忠贤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过是丢了个吴淳夫，工部还在咱们的人手里。皇上以为换上几个清流就能翻？幼稚！这大明的江山，不是靠几句圣贤书就能运转的！钱粮、兵马、这宫里宫外成千上万的关节，哪一样离得开咱们？”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不过，皇上既然想玩，咱家就陪他玩玩。传话下去，让咱们的人，最近都收敛点，别让人抓住太大的把柄。另外……各地催缴辽饷、剿饷的文书，可以加紧往宫里送了。还有，陕西那边不是闹灾吗？让户部那边，把请拨赈灾银两的折子，也多写几份，写得惨一点。咱家倒要看看，咱们这位忧国忧民的万岁爷，手里没钱没粮，拿什么来安抚下！”
“是，奴婢明白！”李永贞连忙应下，心中稍定。姜还是老的辣，皇上想用清流来收揽人心，可这下终究是要靠钱粮来话的！没钱，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
乾清宫偏殿内，崇祯看着骆养性秘密送来的、关于吴淳夫家产的初步估算清单，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仅仅在京城的几处宅邸、店铺、以及查抄到的现银古玩，初步估算就不下二十万两！这还不算他在老家置办的田产和隐藏起来的财富。
一个工部尚书，短短几年就能贪墨如此之巨！那其他部门呢？那些掌管着盐铁、漕运、边镇贸易的官员呢？
“皇爷，成大人此举，大快人心啊！”王承恩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这下，那些殉定然阵脚大乱！”
“乱？”崇祯放下清单，摇了摇头，“还早得很。拔掉一个吴淳夫，不过是敲山震虎，伤不了他们的根本。魏忠贤这是在以退为进，他在等着看朕的笑话。”
他走到大明舆图前，手指点向陕西、河南、山东等地：“看到了吗？这些地方，才是真正能要人命的地方。灾不断，流民滋生，若再加上催科甚急，官逼民反……那才是滔大祸。”他又指向辽东，“还有这里，建奴虎视眈眈，每年耗费辽饷数百万两，却依旧战局糜烂。”
“朕现在，就像是一个抱着金碗挨饿的乞丐。”崇祯自嘲地笑了笑，“空有皇帝的名分，却无实际掌控钱粮兵马的能力。成基命、钱龙锡他们，是清流，是旗帜，能帮朕争取人心，制造声势，但要解决这些实实在在的难题，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钱，需要粮，需要一支真正听命于自己的军队，更需要时间！
“枯柳庄那边，有新的消息吗？”他转向王承恩，这是他目前最寄予希望的一点。
“回皇爷，庄里传来消息，红薯秧苗长势很好，已经爬蔓了，赵老倌，只要后续没有大的虫害和持续的暴雨，收成……应当可观。他还按皇爷给的册子上的法子，试着育了些土豆种，也出芽了。”
“好！”崇祯精神一振，“告诉赵老倌，务必心照看！待收获之时，朕必有重赏！”只要红薯和土豆试种成功，他就有了服朝臣、推广下的实物证据，也有了应对更大规模饥荒的底气。
就在这时，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宿主成功罢黜殉核心成员吴淳夫，震慑朝纲，国运稳定性幅提升。奖励气糟：50点。】
【当前气糟：50\/100（达到100点可解锁系统新功能：气运占卜）】
气糟终于不再是零了！而且，解锁新功能？气运占卜？听起来似乎能预知吉凶？这在对敌斗争中，无疑是一大利器！
崇祯心中涌起一股热切，但随即又冷静下来。还差50点。这气糟的获取，看来与他对朝局、国阅实际影响直接相关。
他看了一眼舆图上那大片标着旱灾的区域，又想起李若琏正在追查的、那些蛀空国帑的皇商。
路，还很长。
但獬豸既已试角，便没有再收回的道理。接下来的，将是更猛烈、更残酷的碰撞。而他，必须在这场碰撞中，为自己，也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撞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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