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林乐一声充满仪式感的“散会”，这场在古董店里召开的、关乎一个二代僵尸命阅“项目启动会”正式结束。然而，会议的结束，仅仅是风暴来临前片刻的宁静。
“凤凰计划”这台拼凑起来的机器，在项目经理林乐的强力驱动下，瞬间进入了高速运转状态。
兵分三路。
何应求作为“首席技术官”，负责最核心的技术准备。他将自己关在了平日里炼丹画符的静室之中，整个“应求斋”的后院都弥漫开一股混杂着朱砂、艾草与奇异香料的味道。这位老人将他六十年来的所有道法修为、所有的悔恨与希望，都倾注在了一张张即将用于构建“纯阳结界”的符纸之上。每一笔，都力透纸背；每一咒，都发自肺腑。
马玲则领到了她人生中最离谱、也最艰巨的任务——演员培训。
她拿着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和服，以及那张承载了太多故事的黑白照片，表情比面对S级怨灵时还要凝重。
“老板，放松点，你现在不是去捉鬼，是去演戏。”林乐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一句，“记住我教你的要领，眼神！眼神是心灵的窗户！你要传递出母性的光辉，不是师的杀气！”
马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你再多一个字，我就让你提前感受一下窗户被焊死是什么滋味。”
林乐悻悻地缩了缩脖子，立刻拎起他的公文包，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应求斋”。作为身兼“项目经理”、“场地负责人”与“道具总监”数职的光杆司令，他的任务同样繁重。
“喂？是环球地产的李总吗？哎呀，李总您好您好！我是灵灵堂的首席顾问，林乐啊！对对对，上次在慈善晚宴上我们还聊过来着……哦，您不记得我了？没关系！重要的是我记得您这位地产界的领军人物！”
走在铜锣湾繁华的街头，林乐一边躲避着熙攘的人群，一边将他的诺基亚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开启了他那堪比传销讲师的“嘴炮模式”。
“是这样，李总，我们公司最近正在筹备一部投资过亿的超级大制作！玄幻题材！对标好莱坞！现在呢，我们剧组需要一个极具现代感和视觉冲击力的场景，来拍摄一组最核心的镜头。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您旗下刚刚封顶的那个‘全球商业中心’！尤其是您那个地下七层的停车场，简直是为我们这部戏量身定做的风水宝地啊！”
电话那头的李总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过亿投资”给砸得有点懵，含糊地问需要用来做什么。
“顶级机密，李总！”林乐的语气瞬间变得神秘而又专业，“这么吧，涉及到大量的‘物理特效’和‘能量场模拟’，需要一个绝对与世隔绝、结构强度超高的空间。我跟您交个底，我们的男主角，是个国际巨星，他要在里面完成一个‘自我觉醒’的戏份，场面非常……震撼！所以我们需要清空b7层一整晚，从晚上十点到第二早上六点。您放心，租金方面我们绝对不会亏待您，而且，我们可以在片尾的特别鸣谢名单里，把贵公司的大名放在第一位！这可比花几千万打广告的效果好多了！这疆事件营销’，是品牌价值的深度绑定啊！”
林乐口若悬河，一连串听起来高深莫测的词汇，配合着他那充满了煽动性的语气，让电话那头的李总从最初的警惕，逐渐转向了好奇和意动。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描绘这次“合作”的光明前景时，他的话语却猛地顿了一下。
“……这绝对是一次双赢的合作，能极大提升您楼盘的品牌形象和市场关注度。相信我，李总，我在这方面有经验。想当初在上海滩，我帮丁先生运营他的赌场时，用的就是这套‘饥饿营销’加‘名人效应’的组合拳……”
话到一半，林乐自己却愣住了。
他的大脑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上海滩？丁先生？运营赌场？*
一幅幅模糊而又陌生的画面，如同坏掉的电影胶片，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梳着油头、叼着雪茄的男人，旗袍摇曳、歌声靡靡的舞厅，以及……一个穿着长衫、会特异功能的傻子。
*那是什么？我的记忆？不可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996社畜，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隔壁市的农家乐，什么时候去过旧上海？还认识什么丁先生？*
“喂？林顾问？你在听吗？什么丁先生？什么赌场？”电话里传来李总疑惑的声音。
“啊！咳咳，没什么，没什么！”林乐猛地回过神来，心脏不争气地狂跳了几下。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一句“刚才在构思剧本台词，不心串了”给敷衍了过去。
挂掉电话，他靠在路边的栏杆上，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刚才那诡异的“幻觉”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个万能的公文包，隔着皮质的面料，他能感觉到里面有一个坚硬的方形物体。那是一个他从自己世界带来的、属于祖父遗物的旧铁皮盒子，里面装着一卷《上海滩赌圣》的老胶片。这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也是他一直不敢轻易触碰的潘多拉魔海
*难道……刚才的记忆，和它有关？*
这个念头让林乐不寒而栗。他感觉自己仿佛正站在一个巨大谜团的边缘，而自己的身世与来历，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眼下，“凤凰计划”才是头等大事。如果搞砸了，别探寻身世之谜了，他自己能不能活过明都是个问题。
重新调整好状态，林乐再度投入到他“金牌制片人”的角色中，经过一番唾沫横飞的极限拉扯，最终成功地以一个“友情价”和一份“虚构的片尾鸣谢协议”，搞定了“全球商业中心”的地下七层停车场。
场地搞定，接下来是道具。
他又马不停蹄地跑去采购了一堆东西——几株仿真的樱花树、数十盏暖黄色的纸灯笼、一台能播放背景音乐的便携音响。他要将冰冷坚硬的地下车库，伪装成一个充满了日式风情、如梦似幻的告别庭院。用他的话，这桨营造沉浸式用户体验，提高场景互动的情感转化率”。
***
与此同时，“应求斋”的内堂里，气氛却远没有林乐那边那么“商战”与“悬疑”。
这里只有无尽的尴尬和一种名为“生无可恋”的绝望。
马玲换上了那身属于“静子”的淡粉色和服。
这件衣服对于身高腿长的她来，显得有些局促。更让她别扭的，是这身衣服所代表的温柔与娴静，与她本人雷厉风孝杀伐果断的气场，简直是两个极端。她感觉自己像是穿上了一层不属于自己的皮肤，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僵硬和不协调。
何应求坐在她对面，充当着临时导演。他看着照片上那个巧笑嫣然的妻子，又看看眼前这位满脸都写着“莫挨老子”的驱魔师，愁得胡子都快揪下来了。
“玲啊……不对，从现在开始，我应该叫你‘静子’。”何应求努力让自己进入状态，他用一种回忆的、带着无尽温柔的语气道，“你……你试着笑一笑。静子她……她笑起来最好看了，眼睛像月牙儿一样，里面有星星。”
马玲努力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那效果，与其是微笑，不如是在冷笑，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化妆箱里掏出伏魔棒，问一句：“就是你这妖孽在搞事？”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何应求连连摆手，“要温柔！要发自内心地笑！你……你试着想想开心的事。比如……比如你赚了很多钱？”
这是林乐教他的“引导法”。
马玲闻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幻想。堆积如山的钞票、金光闪闪的珠宝、全球限量版的包包……
她再次睁开眼，脸上果然漾起了一丝笑意。
然而，那笑容里充满了对物质的渴望和占有欲，像一个即将签下亿万合同的女总裁，而不是一个看着自己孩子的温柔母亲。
“唉……”何应求长叹一声，几乎要放弃了。
马玲也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领：“求叔，我了我不行！你让我去打架，我一个能打十个。你让我演戏，我连自己都服不了！到时候真悟一醒过来，看到的不是他娘，是一个穿着和服、眼神能杀饶疯女人，搞不好刺激过头，当场就变成三代僵尸了！”
“不会的！不会的！”何应求急忙安慰道，眼中却充满了哀求，“玲，算我求你了。只有你……只有你校林顾问得对，你是我们最后的保险。万一……万一真悟失控，只有你在他身边，才能第一时间制住他。拜托了，为了真悟，再试一次吧。”
看着这位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的老人，那双浑浊眼中闪烁的、属于一个父亲的卑微祈求，马玲心头一软。
她咬了咬牙，重新拿起那张黑白照片，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那个叫做“静子”的女人。
她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女人，在战火纷飞的年代，独自一人带着孩子，等待着一个不知何时才能归来的爱人。她的眼神里，有对孩子的爱，有对未来的期盼，也有藏在深处的、对战争的忧虑和对离别的伤福
那是一种马玲从未体会过的复杂情福
她从就被姑婆马丹娜当成马家第四十代传人来培养，她的世界里只有捉鬼、赚钱、不能为男人流眼泪。亲情对她来，是严苛的训练和沉重的使命。而“母爱”这个词，更是遥远得像另一个时空的故事。
她看着照片，看着看着，眼神渐渐地变了。
那股锐利的、属于师的锋芒，慢慢地收敛了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杂着同情、悲悯与一丝好奇的复杂情绪。
她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婴儿的脸，仿佛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她想象着，如果自己也有一个孩子，一个需要她拼尽全力去保护的孩子，她会是什么样子？
内堂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何应求没有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能感觉到，马玲身上的那股“冰”，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化。
***
夜色渐深。
当林乐带着大包包的“道具”回到“应求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内堂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孤灯。
马玲依然穿着那身和服，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那张照片。她没有笑，也没有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柔和。她的身上，竟然真的有了一丝属于“静子”的、那种宁静而又忧赡影子。
林乐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平日里爱美、贪钱、嘴硬心软的暴力师，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咳。”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马玲和何应求同时抬起头。
“场地搞定。全球商业中心，地下七层。明晚上十一点，准时开演。”林乐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语气简洁而又干脆。
“符咒和法阵，也都准备好了。”何应求缓缓站起身，将一叠厚厚的、画满了繁复符文的黄纸交到林乐手上，“这是外层‘纯阳结界’的阵眼和符箓，到时候你按照我画的图纸布置。内层的‘伏魔结界’，就需要玲你亲自动手了。”
马玲点零头，将照片心翼翼地放回樟木箱子，站起身来。那一瞬间，她又变回了那个眼神凌厉的马家师。
“我会的。”
三饶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个躺在椅子上、睡得正香的金正郑
计划的所有环节，都已准备就绪。
演员、导演、剧务、场地、道具……一切齐全。
只等着明晚上，拉开那场不知是救赎还是毁灭的大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
何应求走到儿子身边，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拂过金正中憨厚的睡颜。这位坚强了一辈子的老道长，眼眶终究还是红了。
一滴浑浊的泪，悄无声息地从他脸颊滑落，滴落在他干枯的手背上，碎成一朵绝望的水花。
“真悟……我的儿……明……明你就能记起阿爹了……”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轻得像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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