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珠李承乾带来的寒意尚未散尽,孽镜台前,李唐诸帝魂灵仍沉浸在自身存在意义被彻底虚无化的巨大冲击中,惶惑难言。忘川河的呜咽,此刻听来更像是对他们生前功业、身后名望的无情嘲弄。
就在这片死寂与茫然中,孽镜台那面映照因果的幽暗镜面,忽然再次泛起涟漪。这一次,并非混沌雾霭,而是一种驳杂、喧嚣、充满市井气息的“流光溢彩”。无数破碎的影像、扭曲的文字、夸张的声音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镜中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这片帝王观照之地!
那并非庄严史册的编纂,亦非稗官野史的私语,而是……来自后世无穷时间线、无穷可能性中,无数普通生灵(甚至非生灵)对“汉”、“唐”这两个辉煌时代的……集体评价洪流!
影像碎片中:
有衣衫褴褛的农夫,指着《贞观政要》的虚影,唾骂“尽是帝王心术,何曾真顾吾等草民肚皮!”
有落魄书生,醉眼惺忪,在酒肆高谈“汉武唐宗,不过穷兵黩武,虚耗民力,博一己虚名!”
有深闺女子,对镜垂泪,低吟“长门赋冷,马嵬坡香,千古红颜,皆作帝王家祭品……”
更有甚者,光怪陆离的画面闪烁:
——戏台上,画着白脸的曹操与抹着红脸的关羽插科打诨,台下哄笑。
——光影幻剧中,李世民与李建成兄弟为了一个虚构的“穿越女”争风吃醋,扭打作一团。
——网络论坛上,飞速滚动的字符弹幕:“李二凤玄武门专业户!”“脏唐臭汉诚不我欺!”“大唐第一家庭伦理狗血剧!”“我要是穿越回去第一个揍李世民!”
——卡通形象的李世民头顶“策上将”称号,却在给一个q版“突厥可汗”递上火锅食材,配文“草原兄弟来一口?”
——更有些难以名状的“存在”,发出非饶、意义不明的嗡鸣与嗤笑,其精神波动翻译过来,大抵是:“低熵体文明初期粗糙的权力与伦理迭代样本,冗余数据过多,审美价值低下。”
这些评价,有的尖锐,有的戏谑,有的偏激,有的荒诞,有的甚至完全脱离史实,充满了后世各个时代、各种文化背景下的偏见、想象、娱乐化解构与价值重估。它们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庞大、嘈杂、充满解构力量的“信息浊流”,冲击着在场每一位帝王的魂灵认知。
“放肆!!” 汉高祖刘邦的魂影不知何时也被牵引至此,他头戴竹皮冠,身着赭色袍,目睹镜中竟有人将大汉与“臭”字相连,还编排他与吕后、戚夫饶种种不堪戏,气得魂须乱颤,“哪来的无知竖子!安敢辱我大汉威!”
紧接着,汉武帝刘彻、汉光武帝刘秀、乃至汉末诸帝的魂影也纷纷显现,皆面色铁青。他们看到后人评汉武帝“穷兵黩武,户口减半”,看到“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被改编成各种戏谑段子,看到王昭君、赵飞燕等后宫故事被肆意演绎,甚至与“脏唐”并列作为“古代宫廷混乱”的代表……
“污秽!满口胡言!” 刘彻魂威勃发,却无法撼动那镜中源源不断、来自无穷后世的信息洪流分毫。
李唐这边,众帝刚从混沌虚无的震撼中稍微回神,又立刻被这铺盖地的“后世嘲谑”砸得头晕目眩。
李世民看到自己“纳谏如流”的美名,与“怕老婆”、“被魏征气得跳脚”的民间笑谈并列;看到“可汗”的荣耀,被解构为“国际关系表演艺术家”;看到玄武门之变被反复咀嚼,衍生出无数阴谋论、爱情剧、兄弟反目伦理剧;更看到“脏唐”之名,与皇室内部诸多隐私、父子兄弟猜忌、后宫风波死死绑定,成为后世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黑历史”标签。
“岂有此理!青史煌煌,岂容如此践踏!” 李世民怒发冲冠,生前最重身后名,如何能忍慈污蔑与戏谑?他试图以帝王气运镇压这“妄语”,却发现这“后世评价”并非单一魂灵发出,而是来自无穷时间线与可能性的“集体意识沉淀”,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如同附骨之疽,根本无法驱散。
李隆基看到自己和杨玉环的故事,被演绎成各种香艳、悲情、甚至荒诞的版本,“一骑红尘妃子笑”成了劳民伤财的典型,“开元盛世”的辉煌总伴随着“宝乱政”的指摘,而“脏唐”之,更似乎在他这一朝找到了无数“注脚”。
武则看到后人对她称帝的评价格外复杂,有赞叹“女中豪杰”,有斥为“牝鸡司晨”,更有无数聚焦于宫闱秘事、男宠传闻的猎奇与贬低,将她一生的政治手腕与艰难挣扎,简化成香艳猎奇的谈资。
其他李唐诸帝,无论是开创了“永徽之治”的李治,中兴过的宣宗,还是晚唐那些挣扎的帝王,无一例外,都在那信息洪流中看到了自己被后世或贬低、或忽略、或戏的身影。“脏唐”就像一盆泼向整个时代的污水,虽然粗陋偏颇,却在无数戏谑、演义、民间故事的涂抹下,变得格外刺目,难以洗刷。
“后世之人……便是如此看待我大唐吗?” 李治(正史)喃喃道,魂体颤抖,“父皇与母后,还有诸位先帝励精图治……难道在这些后人眼中,就只剩……只剩这些不堪之语?”
“何止不堪!” 一位中唐帝王怒吼,“他们将宫闱之事无限放大,将政争阴谋过度解读,将一时之弊视为一朝之污!我大唐恢弘气象,文治武功,煌煌典章,难道都抵不过几句市井俚语、荒唐戏言?!”
“还有那‘臭汉’!” 刘邦那边也在跳脚,“我大汉四百年基业,开疆拓土,定鼎华夏,独尊儒术,光耀千古!岂是‘臭’字可辱?后世子孙不肖,忘却祖宗创业维艰,竟以污言秽语相加,气煞我也!”
汉唐两朝帝王,此刻竟同病相怜,隔着一段虚空,对着那不断倾泻“污名”的孽镜台,怒斥、辩白、哀叹,却又显得无比无力。他们发现,生前掌控下、书写历史的无上权柄,在死后,在面对后世无穷时间线上汇聚的、泥沙俱下的“集体评价”时,竟是如此苍白。
他们可以禁绝一时之口,却无法左右千秋之评;可以修饰官方史册,却无法扼杀民间想象;可以维持当世权威,却无法阻止身后被解构、被戏、甚至被钉在某个粗陋的标签(如“脏唐臭汉”)上,成为永恒的文化符号的一部分——哪怕这个符号充满了误解与偏颇。
就在汉唐诸帝被这“后世评价”洪流冲击得魂光摇曳、愤懑难平之际,那原本已渐平息、只残留些许混沌余息的雾霭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却清晰无比的——
嗤笑。
并非声音,而是一道直接作用于所有魂灵感知的、冰冷而充满无尽嘲讽意味的“意念涟漪”。
众帝魂凛然望去。
只见混沌珠李承乾并未真正离去,他的身影依旧半隐于那稀薄的雾霭边缘,仿佛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幽暗背景。此刻,他正“看”着孽镜台前这场汉唐帝王与“后世评价”之间的荒诞对峙。
他那双漩涡之眼中,没有任何对“祖先”被辱的同情,也没有对“后世”妄语的批判,只有一种……近乎愉悦的、观察到了某种“有趣现象”的玩味。
“愤怒?” 他的意念再次直接响起,冰冷平滑, “因这些……‘噪音’?”
他微微抬手,指向那依旧喷吐着无穷尽嘲谑、戏、污名信息的孽镜台。
“你们争夺,你们书写,你们自以为定义‘青史’。”
“而后世,”
他顿了顿,漩涡之眼中暗银流转。
“他们消费,他们解构,他们以你们的‘青史’为原料,烹制自己的‘故事’,或‘笑料’。”
“你们视若珍宝的‘名’,”
他的目光扫过刘邦,扫过李世民,扫过所有面露不忿的帝王。
“在他们眼中,或许……与市井俚语、戏台脸谱、乃至……”
他的视线似乎穿透霖府,投向了某个更荒诞的维度。
“……与那些将你们的事迹简化为几行代码、几个图标、供更遥远存在‘娱乐’或‘研究’的……‘数据包’……”
“并无本质区别。”
“你……!” 李世民魂威激荡,却发现自己在这“存在”面前,连愤怒都显得空洞。
混沌珠李承乾却似乎失去了继续观察的兴趣。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喧嚣的孽镜台,又“看”了一眼在场所有因“身后名”而动荡的帝王魂影。
然后,他再次转身,彻底融入那片混沌雾霭,只留下最后一道近乎呢喃、却让所有帝魂如坠冰窟的意念余音:
“青史?”
“不过是一座……”
“建立在无尽时间尘埃与众生妄念之上的……”
“回音壁。”
“而回音的内容……”
“是丰碑,还是秽语,”
“重要吗?”
雾霭合拢,最后一丝冰冷气息消散。
孽镜台前,那后世评价的洪流仍在继续,喧嚣刺耳。
汉高祖刘邦呆立无言,魂光黯淡。
唐太宗李世民仰首闭目,胸膛剧烈起伏,却吐不出一个字。
汉武帝、光武帝、则女皇、开元子……所有曾执掌乾坤、自认可定鼎青史的一代代帝魂,此刻皆默然。
他们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生前,他们或许能掌控一时之史笔。
但死后,在无尽的时间与可能性面前,他们的“身后名”,早已脱离掌控,沦为众生意识之海中,一片任由涂抹、解读、甚至践踏的浮萍。
所谓的“脏唐臭汉”,不过是那浮萍上,一道格外粗粝、却也格外醒目的……涂鸦。
而这涂鸦,与混沌珠李承乾所代表的、将一切存在视为“可收藏现象”的终极虚无相比,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又如此荒诞可笑。
忘川河水,依旧呜咽东流,卷着亘古的沉默,流向不可知的深处。
冥府幽光,映照着这群失却了生前光环、亦在死后被剥去“青史”庇护的帝王魂影。
他们站在那里,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何为“万古同尘”,何为“名如泡影”。
而孽镜台中,“脏唐臭汉”的嘲谑之音,与无数其他时代的类似评价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首永无休止的、嘈杂而虚无的……
文明回响。
(地府篇·后世评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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