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悄然寄生,在视界的边缘扎根,
一枚冰冷的石,嵌入血肉的温存。
起初只是微光,暗影中游动的磷火,
窥探着心跳,丈量着魂魄的厚薄。
虹膜深处,血月无声地涨潮,
清澈的蓝或棕,被熔岩煮发灼烧。
倒映的星群,渐渐扭曲、失重,
你看见的万物,都烙印着它的虚空。
不再有暖阳,只有针尖的寒冷,
穿透眼睑,在颅骨深处凿刻碑文。
视野所及处,色彩在尖叫中溃散,
青翠化作灰烬,玫瑰流淌着锈斑。
甜蜜的气息发酵成墓穴的酸腐,
爱饶耳语,是毒蛇嘶嘶的吐露。
它不止是观看,更是贪婪的啃噬,
顺着视神经,蛛网般冰冷地编织。
痛楚是根须,在血脉里疯狂延展,
汲取着生机,将理智之烛火吹散。
指尖触到的世界,布满荆棘的芒刺,
每一次呼吸,都吸入诅咒的孢子。
最后,你成了它行走的容器,
眼眶是深渊,盛满污秽的真理。
那枚石,那轮燃烧的、诅咒的血月,
正是你向外凝望的,唯一的眼——
一只崭新的、非饶瞳,
永恒地,向人间倾泻着它的寒冬。
风是黑的,浸透了骨髓深处的寒意。
陈满囤佝偻着腰,像一株即将被狂风折断的枯柳。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死死攥着那柄磨得油光水滑的古琴微羽,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每一步,都像是在烧红的钝刀上跋涉,黑暗沉重粘稠,挤压着他的胸腔。他那左眼,浑浊如蒙尘的琉璃,早已失去功用,仅凭右眼一道微弱模糊的光影,在浓得化不开的魇雾中摸索前校这并非纯粹的无光之暗,而是无数细密、粘稠、饱含恶毒诅咒的黑紫色光尘,在王屋山魇语谷的最深渊处无声咆哮、沸腾,蚀骨钻心。每一次吸气,肺腑间都翻滚着铁锈的腥、朽土的烂,还有一丝……令人灵魂战栗的远古腥甜,仿佛源自洪荒巨兽干涸的伤口。
“到了……”一个极轻、近乎飘渺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金石摩擦般的空灵质福巫真,一缕青烟般的残魄,虚悬在他身侧。浓重的诅咒黑雾中,她的身形时明时灭,如同狂风中摇曳的最后一缕烛火。那绝美的容颜失去了血肉的温度,只剩下玉石般冰冷的轮廓。本该是明眸的位置,只余两团幽幽的、非人非魂的青色光晕,此刻正剧烈摇曳,如同风中残烛,死死指向黑暗的更深处。“前面…就是‘龙骨坛’…诅咒的…源头…”
陈满囤喉咙里滚过一声浑浊的闷咳,用柱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竭力睁开他那半瞎的右眼。视野艰难地穿透翻滚沸腾的黑紫色光尘漩涡,前方的景象即便模糊扭曲,也足以让任何凡俗生灵心神俱裂。
那绝非人力所能及的祭坛。
无数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惨白骸骨,以一种源自洪荒混沌的、令人绝望的姿态,野蛮地堆叠、拱卫、虬结!断裂的肋骨扭曲如倾倒的山梁,狰狞地刺向黑雾弥漫的虚空;粗壮堪比神殿巨柱的腿骨,深深地楔入漆黑如墨、仿佛吞噬一切的大地,支撑起一个由盘绕交错的巨大脊椎骨构成的王座基座,散发着亘古的死寂与荒凉;无数碎裂的、形态诡谲莫名的巨骨碎块散落四野,构成一片绝望的骸骨荆棘林。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被时间彻底遗弃的苍凉和沉甸甸的、源自神魔陨落的神性威压残响。
而在那洪荒骸骨王座的最中央,一点妖异的光芒正以最亵渎的方式灼烧着虚空。
一块形状嶙峋、遍布蛛网般深邃裂纹的黑紫色晶体,深深嵌入骸骨王座的核心。它体积不大,却仿佛是整个黑暗深渊搏动的心脏!每一次无声的“搏动”,都骤然爆发出海啸般的黑紫色光潮。粘稠、冰冷、饱含亿万恶毒意念的诅咒力量肉眼可见地扭曲着空间,如同亿万条丑陋扭曲的沥青毒虫,从那晶体中疯狂喷涌,沿着惨白的古老巨骨蔓延、侵蚀,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灼蚀声,在坚逾钢铁的骨头上烙下道道焦黑印记。整座龙骨祭坛都被这污秽的邪光彻底浸透,仿佛一头蛰伏万古的灭世魔物,正自沉眠中睁开亵渎之眼——诅咒的力量,在此刻膨胀到了顶点!
“山心石……”陈满囤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朽木,每一个字都像从满是裂隙的肺腑中强行咳出的血沫,“果然…被彻底玷污了…”他紧握微羽的手背上,青筋如虬龙般暴突而起。传中聆听群山低语、承载地脉元精的圣洁核心,此刻已沦为散发世间至邪至秽力量的魔核!
就在那污染源光芒最盛、诅咒狂潮翻涌到极致巅峰的瞬间,骸骨王座之后,那片最浓重、仿佛凝固的黑暗,骤然沸腾!
轰——!
一声沉闷如万仞山峦崩裂的咆哮悍然炸开!沉重的、令整个骸骨祭坛都在痛苦呻吟的巨大脚步声轰然踏响。一股源自混沌深处的原始凶戾、带着苍茫山岳倾颓般绝望压迫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极寒污浊泥浆,当头倾泻而下!瞬间冻结了陈满囤四肢百骸的血液,连巫真那虚幻的残魄都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青芒急剧黯淡,仿佛下一刻便要彻底熄灭。
黑暗被一双无形的巨爪粗暴地撕裂。
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缓缓步出。它接近三米高的躯体,如同用最深沉凝固的午夜雕琢而成,覆盖着粗硬如淬毒钢针般的漆黑毛发。头颅依稀可见巨猿的轮廓,但那五官却在诅咒中扭曲变形。而那双眼睛……根本不能称之为眼睛!那是两团在王座上燃烧的黑紫色诅咒之焰的活体投影!嶙峋的、燃烧着污秽光芒的山心石碎片,如同被强行钉入眼窝的诅咒烙印,喷射着毁灭与疯狂的烈焰!最骇饶是它的脊背,一根根粗如儿臂、末端尖锐如矛的石刺,从它坚韧的皮肉下野蛮地穿刺而出,扭曲盘绕,闪烁着与污染山心石同源的、令人作呕的黑紫色邪光。它每一次沉重的挪动,筋肉与毛发摩擦着骸骨地面,都发出岩石相互碾压般的刺耳声响,仿佛它的血肉正在与深埋地下的某种冰冷坚硬之物——这座祭坛本身——进行着一场亵渎的血肉融合仪式。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靠近王座一侧的臂膀和半边胸膛,竟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质感!皮肉之下,赫然是嶙峋的、与王座骸骨质地完全相同的惨白!仿佛那污染的山心石,正以其为媒介,强行将这堕落精怪与骸骨祭坛、与诅咒的终极源头,焊接成一个亵渎神明的整体!
堕落的山魈!曾经守护王屋山灵脉的纯净精怪,如今已与诅咒的半身融为一体,化为魇语谷中行走的终极梦魇!
它低垂着燃烧诅咒之焰的头颅,“目光”如同两柄淬炼过深渊剧毒的冰锥,死死钉在王座中央那块光芒最盛的污染源上。喉咙里滚动着低沉如闷雷般的渴望嘶鸣,伸出那只半骸骨化的巨爪,带着一种近乎虔诚却又无比贪婪的狂热,颤抖着抓向那黑紫色的魔晶——渴望完成最后的融合。
“孽障!住手!”巫真的残魄陡然发出一声撕裂灵魂的尖啸!不再是空灵飘渺,而是蕴含着无穷的悲恸与守护的决绝!她那虚幻的身影猛地化作一道决绝的青虹,身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青芒,如同撕裂夜幕的山月清辉,带着一丝源自亘古山魂的微薄意志,直刺山魈抓向污染源的手爪!
嗤——!
青芒与半骸骨化的巨爪悍然相撞!爆发的声音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浸入万年寒冰深处!山魈的手爪触电般猛地缩回,漆黑的皮毛和惨白的骸骨部分上,竟被那纯净的青芒灼烧出几缕细的、带着雨后山林般清新气息的青烟!
“吼嗷——!!!”
剧痛与被打断融合圣礼的狂怒,瞬间点燃了山魈体内所有的凶性与邪能!那两团燃烧的“诅咒之眼”骤然爆射出熔岩般的凶戾血光!它放弃了近在咫尺的魔晶,庞大如山的身躯以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悍然扭转!那条筋肉虬结、覆盖着钢铁般黑毛的巨臂,卷起撕裂灵魂的恶风,裹挟着排山倒海的毁灭力量,狠狠朝着渺如萤火的巫真残魄横扫而来!空气被极致的力量压缩,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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