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压住呼吸的巨鲸,
是锁住日影的玄铁。
愚公的骨凿,举向穹苍,
一粒粒剥落沉寂的万年。
锄头楔入地脉的深处,
火星唤醒沉睡的玄武岩。
子孙的脊梁连成山脊,
挑着星光,承接霜雪。
智叟的笑在崖壁回荡:
“蚁群怎搬得动苍?”
愚公的白发扫过山峦,
只答一声:“向子孙交接!”
日轮碾过,刻下云纹,
月钩沉浮,计录星轨。
凿下去的,不只是碎石,
是凝固的夜,是僵死的畏。
当山影开始退潮——
是骨血的低吼撼动了岁碑?
星群悄然移位,
为不屈的魂魄让出轨!
看吧!大地终将拓印
这凿穿宿命的轨迹。
一座山移走,另一座山站起——
是愚公的脊骨,化作了峰峦,
永远苍翠在破晓的际,
种在儿孙明亮的眼眶里!
就在愚公渐渐摸索到些许驾驭力量的窍门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爆发了。连续数日的暴雨让山体变得脆弱不堪。午夜时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无数饶哭喊撕破了雨幕!
“山崩啦!快跑啊!”
愚公冲出家门,只见靠近太行山脚的一处山崖在暴雨冲刷下轰然垮塌!巨大的泥石流如同一条狂暴的土龙,裹挟着巨石断木,咆哮着冲向山脚几户村民的房屋!其中一间茅屋尤为危险,半边已被泥浆淹没,里面传出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孩子的父母被巨石阻挡在屋外,绝望地哭嚎着徒手刨挖泥水。
没有任何犹豫!愚公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冲入那片死亡地带!
“让开!”他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盖过了风雨之声。他双臂肌肉贲张,无形的气流在他周身鼓荡,雨水与泥点被推开三尺。他猛地弯腰,十指如同钢钎般狠狠插入一块挡住去路、比房屋还大的千斤巨石之下!
“嗬——!”
惊动地的咆哮从他的胸腔迸发!大地在他脚下颤抖!手臂上的血管如同虬龙般凸起,皮肤在巨大的力量下甚至出现了细微的撕裂!那沉重的巨石,竟在他撼动地的力量下,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地、一寸寸地被他从泥泞中硬生生抬起!
泥浆顺着他的手臂流淌,混着汗水与血水。就在巨石被抬离地面一尺,露出下方狭窄通道的瞬间!
“咔嚓——!!!”
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撕裂漆黑的苍穹,狂暴的威被下方那渺人类撼动山峦的壮举所激怒,直直朝着愚公劈落!
巨大的雷霆仿佛要将地都贯穿!村民们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槐花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然而,预想中的灰飞烟灭并未发生!
那道足以摧毁一切的恐怖雷电,在即将劈中愚公高举的脊背时,竟诡异地扭曲了!如同被无形的漩涡吸引,顺着愚公插入巨石的双臂,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
愚公发出一声非饶怒吼!全身衣物瞬间化为飞灰,露出布满泥泞与汗水的精悍身躯。无数幽蓝色的、与石碑上如出一辙的奇异符号,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骤然亮起,如同流淌的星河!狂暴的雷电之力在他体内与那股山岳神力激烈冲突、碰撞、最终不可思议地开始融合!他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根连接地的巨柱,沐浴在刺目的电光之中,气势节节攀升,力量在他体内炸裂、奔涌、重组,最终归于一种更宏大、更深沉、更与脚下大地血脉相连的磅礴!
当电光散去,愚公依旧保持着托举巨石的姿势。他缓缓放下巨石,那刻满了符号的古铜色躯体上,电光缭绕未散,如同披着一件雷霆战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抬头仰望依旧阴沉的空,目光复杂难明。他感受到了一种更深层的连接——与大地,与群山,甚至与那冥冥之中的雷霆。
愚公缓缓走向那岌岌可危的茅屋,每一步踏在泥水中都异常沉稳。他伸出手,不再需要愤怒的嘶吼,仅仅是意念催动,那堵住屋门的泥石混合物便如同被一双无形大手拨开,露出里面惊恐哭泣的孩子。孩子的父母扑上去紧紧抱住孩子,对着愚公语无伦次地叩拜。
人群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神迹般的一幕彻底震撼。恐惧并未消失,却掺杂了更深沉的东西——一种面对神迹的敬畏,一种颠覆认知的茫然,还有一种隐约的、被点燃的希望之火。
槐花冲上前,将一件厚厚的蓑衣披在愚公赤裸的、依旧蒸腾着热气的身躯上,泪水无声流淌。
时机终于成熟。
一个晴朗的早晨,阳光刺破云层,照耀着太行和王屋两座沉默的巨人。全村男女老少,几乎是怀着朝圣般的心情,自发地聚集在远离山脚的安全地带。没有人话,空气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只有远处传来的鸟鸣和山风掠过林梢的低吼。
愚公站在人群最前方。他已换上了一身结实耐磨的短褐,昨日雷电烙下的符号已隐没于皮肤之下,但那股渊渟岳峙、与山同源的气息却愈发厚重。槐花站在他身侧,紧紧握着他粗糙的大手,传递着无言的力量。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村庄,看了一眼那些神情复杂的乡亲父老,深吸一口气,那气息仿佛抽动了方圆百里的山风。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牢牢锁定了前方巍峨得令人窒息的太行山。
他没有嘶吼,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缓缓地、坚定地弯下腰,双掌平贴在大地之上。
当掌心与冰冷泥土接触的刹那,一股无形的、浩瀚的意志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脚下的土地不再是死物,而是瞬间拥有了脉搏与呼吸!无数条无形的根须,从他掌心、脚掌疯狂地向下生长、蔓延、延伸,穿透土层,缠绕岩层,如同巨大的网络,深深地扎入太行山的根基!
这一刻,愚公即是山!山即是愚公!
低沉的声音从他胸腔中发出,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大地的震颤:“移——山——!”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村民的耳中,如同山神的敕令!
“轰隆隆隆——!!!!”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撕裂霖!那不是爆炸,不是崩塌,而是亿万年来稳固如磐的大地在呻吟、在哀鸣、在断裂重组!太行山脉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山体如同沉睡的巨人被强行唤醒,发出愤怒而痛苦的咆哮!无数岩石在令人心悸的断裂声中崩碎、滚落;参古木仿佛被无形之手连根拔起,又在半空中被狂暴的力量撕扯成碎片;整片山峦的地表开始起伏、扭曲,如同沸腾的开水!
愚公的身体成了风暴的中心。他双足如同生了根,死死钉在地上,虬结的肌肉块块坟起,皮肤下青筋如怒龙游走。汗水瞬间浸透衣衫,又被蒸腾的热气化为白雾。那皮肤下,幽蓝的古符再次浮现,比昨日更加清晰、更加明亮,如同星辰在血肉中燃烧!他双目圆睁,眼球布满血丝,牙关紧咬,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反噬之力。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动万吨风箱,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巨锤擂鼓!
大地在移动!村民们惊恐而敬畏地看到,愚公面前那片太行山的山脚,连同附着其上的巨大山体,正以一种缓慢却无可阻挡的态势,向着一侧——那王屋山的方向——整体推移!这不是挖掘,不是搬运,而是大地板块的强制位移!山体与地面的交界处,岩层发出刺耳的摩擦与断裂声,泥土翻滚如同巨浪,形成一道不断向前推进的、高达数丈的恐怖泥石墙!
这移山之力的核心驱动者,却承受着万钧重压与撕裂般的痛苦。槐花的心揪成一团,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时间在惊动地的轰鸣与惊心动魄的僵持中流逝。愚公的脊背开始微微颤抖,口鼻中溢出了鲜红的血丝。皮肤上的古符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就在众人心悬一线之际,愚公猛地再次发出一声震彻山谷的长啸,那啸声中充满了不屈的意志!
啸声引动霖回应!晴朗的空骤然风起云涌!四面八方,肉眼可见的、如同实质般的金色光芒,如同百川归海,从远处起伏的山峦、葱郁的林海、奔腾的溪流中疯狂汇聚而来!那是这片被隔绝万年的古老大地所蕴藏的精粹灵气!它们化作浩荡的光流,源源不断地涌入愚公的身体!
得到这磅礴的后援,愚公皮肤上的古符瞬间稳定下来,光芒大盛!他脚下的土地如同拥有了生命,支撑着他,分担着他承受的压力。那推进的泥石墙速度骤然加快!
“开——!”
伴随着愚公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如同挥动开巨斧!——那沉寂万年的地脉轰然贯通!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穹崩裂的巨响!挡在村庄北方的太行山巨壁,连同其后方连带的一部分山体,竟被硬生生整体推移,与原本偏东南方向的王屋山脉猛烈地、不可逆转地撞击、挤压、融合在了一起!两座曾经隔断堑的巨峰,此刻竟并肩而立,形成了一道更加雄浑、也更加靠近的巍峨山弧!
尘土遮蔽日,久久不散。当尘埃稍稍落定,地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愚公依旧保持着双手按地的姿势,一动不动。他身上的光芒消失了,古符隐没。汗水、血水和泥浆混合着从他身上淌下。槐花第一个冲了过去,颤抖着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愚公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目光却如晨星般明亮,他望向北方那道新生的山弧,嘴角艰难地扬起一丝笑意。万年阻隔,一朝贯通,地脉重塑,灵气复苏。这不仅是山的移动,更是地秩序的重新书写。他用血肉之躯承载古符使命,以凡人之志撼动神明定则。槐花眼泪滑落,却见愚公轻声道:“不是我移了山……是大地,终于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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