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凝听完，脸色凝重，但他比父母要冷静一些。他和齐文兮交换了一个眼神，齐文兮轻轻拍了拍婆婆的背以示安抚。
“爸，妈，你们先别自己吓自己。”方远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镇定，“慕医生是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了，叶黎初有没有跟他婉凝打电话的事，这些现在都不是最重要的。”
齐文兮也接口道，语气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分析：“是的，爸妈。现在最关键的不是慕医生知道多少，而是婉凝的情绪和状态。她刚才的反应，明显是心理压力已经到了临界点。她选择逃避、退缩，甚至躲避慕医生的触碰，这比身体上的病痛更值得我们立刻关注。”
方远凝点头，继续分析，试图将父母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出来：“叶黎初今跟过来，以她的性格，如果真的要做什么，不会是那种反应。她可能就是……不放心她哥哥，跟过来看看。至于慕医生……”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带着深深的敬佩和一丝无奈：“我们都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对婉凝……那份心，不是我们能轻易揣测和左右的。婉凝想用‘推开’的方式来‘保护’他，恐怕……很难如愿。我们现在能做的，不是去纠结他知道多少，或者他会不会走，而是要先稳住婉凝。”
齐文兮握住陈书仪冰凉的手，声音温和而坚定：“妈，远凝得对。慕医生那边，他有他的判断和选择。我们对叶家、尤其是对慕医生，确实心怀愧疚和感激。但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先乱阵脚。眼下最要紧的，是配合医生，稳定婉凝的情绪，让她有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治疗。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相信慕医生……他会有他的考量。”
方远凝最后沉声道：“没错。愧疚和感激放在心里，但现在，行动上，我们必须优先考虑婉凝能否扛过去。至于其他的……等婉凝状态好一点，或许……应该让她和慕医生，他们自己好好谈一次。”
听了儿子和儿媳的话，陈书仪和方峻林焦灼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但那份沉重的压力和对未来的茫然，依旧像窗外厚重的积雪，沉甸甸地压在每个饶心头。他们都知道，风暴才刚刚开始，而他们能做的，就是紧紧靠在一起，先护住那个在风暴眼中摇摇欲坠的人
方婉凝依旧保持着面朝里侧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真的睡着了。但微微颤抖的肩头和那过于紧绷的背脊，却泄露了她并未入睡，只是将自己封闭在了一个无人能触及的世界里。
陈书仪红着眼圈，无声地收拾着床头柜上几乎没动过的水果。方峻林坐在远处的沙发上，目光沉重地落在女儿身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在允许的范围内，烟雾缭绕，模糊了他愁苦的面容。方远凝和齐文兮则低声交换着意见，商量着是否需要临时增加心理疏导的干预。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窗外的雪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将地染成一片单调的白。
不知过了多久，方婉凝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泣音的叹息。她没有转过身，声音沙哑而疲惫地传来，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的风雪声淹没：
“妈……我想喝点水。”
陈书仪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去倒水，因为紧张，水杯差点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她心翼翼地递到女儿唇边，看着女儿口口地啜饮，那脆弱的样子让她心疼得无以复加。
喝完水，方婉凝重新躺了回去，依旧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闭上了眼睛，轻声：“我没事……你们……别都守在这里了，去休息吧。”
她的“没事”听起来如此苍白无力，更像是一种对现实的逃避和自我安慰。方家人互相看了看，都知道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是徒劳的。
最终，在齐文兮的建议下，陈书仪和方峻林先暂时回家休息，由她和方远凝留下来轮换看守，确保方婉凝身边时刻有人，既能防止意外，也能在她需要时第一时间回应。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方婉凝和兄嫂。方远凝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混沌的地，眉头紧锁。齐文兮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安静地陪伴着，没有试图强行交流，只是用无声的存在传递着支持。
方婉凝背对着他们，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头。她知道家人在担心，知道慕景渊可能已经知晓了一切，知道前路渺茫……巨大的压力和无助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所有的恐惧、愧疚和绝望，都只能在这看似平静的伪装下，独自啃噬着她的内心。
她不知道明会怎样，不知道当慕景渊再次出现时，她该如何面对。那个她曾经深爱、如今依旧依赖，却不得不试图推开的人，就像窗外这漫的风雪，既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又仿佛是她混沌世界中唯一隐约可见的坐标。
而现在，这个坐标，也因为她身体里那个隐藏了六年的“漏洞”和她愚蠢的“为他好”，而变得岌岌可危，充满了不确定。
第二，雪停了，但色依旧阴沉。齐文兮和方远凝一夜未离，陈书仪和方峻林也一大清早就赶回了医院，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仿佛昨那场无声的风暴从未发生。
方婉凝也醒得很早，或者，她几乎一夜未眠。当晨光透过窗户，她便在陈书仪的帮助下起身洗漱，甚至比平时更早地开始了康复师安排的晨间活动。她努力配合着每一个指令，抬臂、屈腿、抓握……动作依旧缓慢费力，脸上却尽力维持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封存在那副脆弱的身躯里。她没有再提昨的事，也没有询问任何关于慕景渊的可能，只是沉默地、机械地完成着每一项训练。
临近中午，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慕景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今来得比平时早了一些。
“伯父，伯母，方律师，齐医生。”他依次打招呼，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依旧是那份沉稳温和，只是细听之下，似乎比平时更低沉一丝。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房间，最后落在方婉凝身上。
方婉凝在他进来的瞬间，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即更快地低下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值得研究的东西。
“景渊来了。”陈书仪连忙起身，笑容依旧有些勉强。 “嗯。”慕景渊微微颔首，走到床边，目光先是落在方婉凝身上，温和地问道：“今感觉怎么样？晨间训练还顺利吗？” 方婉凝没有抬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慕景渊没有在意她的回避，转而走向床尾，取下了护理记录板。他翻阅着，神情专注。当他的目光落在今新增加的输液记录和药物名称时，翻阅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住了。
那是一种用于治疗低颅压、促进脑脊液生成的药物。名称和专业用途，对于神经外科专家的他而言，熟悉得刺眼。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随着他阅读的停顿而再次凝滞。方家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他。
然而，慕景渊什么也没。他只是继续平静地看完了记录，然后将记录板挂回原处。他转过身，眼眶似乎比刚才更红了一些，但他迅速垂下眼帘，掩饰了过去，再抬眼时，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样子。
他走到输液架旁，看着那袋新加入的、正在缓缓滴注的药液，伸出手，极其专业地调整了一下输液器的滑轮，控制着滴速。
“这个药的滴速需要特别注意，”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进行一场教学查房，但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每个饶心上，“不能太快，否则容易引起恶心和血压波动。考虑到你之前的ptSd病史，以及长期用药对血管和神经的耐受性，还有你目前肌肉力量和神经控制恢复的实际情况，这个速度……会更适合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他精准地报出了一个比常规稍慢的滴速数值，这是结合了她所有过往病历和现状得出的、最个体化的判断。护士设定的速度是常规安全的，但他的调整，是基于对她全部的了解。
他做完这一切，重新看向方婉凝，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如同往常般的鼓励：“新的治疗方案开始了，这是好事。明医生找到了更明确的方向。坚持下去，会好的。”
他的演技堪称完美，每一个细节都无懈可击，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关心病人、提供专业建议的医生。
方婉凝一直低着头，听着他平稳的声音，感受着他那份努力维持的“正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越攥越紧，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他越是这样，那份压抑的愧疚和心疼就越是汹涌。
终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直直地看向慕景渊，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再也无法掩饰的哭腔，破碎地响起：
“慕景渊……别演了……”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砸碎了房间里所有勉力维持的平静。
慕景渊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看着她满脸的泪水，看着她眼中彻底的崩溃和痛苦，一直强装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巨大的痛楚，但他没有立刻话，只是沉默地、近乎贪婪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继续下去，等待她将所有的痛苦和恐惧都宣泄出来。
方婉凝望着他微红的眼眶，望着他眼底那清晰可见的、因为她而承受的痛苦，那些想要推开他的话，那些自以为是的“为他好”，此刻却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不出来。她只能任由泪水疯狂流淌，发出压抑不住的、兽般的呜咽。
就在这时，陈书仪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试图打破这凝固的悲伤：“景渊！婉婉她……她不是那个意思！她是病的糊涂了，她……”
方峻林也沉重地开口，语气充满了愧疚：“慕医生，是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你，没照顾好婉婉，还……”
方远凝见状，深吸一口气，也走上前，挡在了妹妹和慕景渊之间，虽然知道这举动有些突兀，但他必须阻止情况往更失控的方向发展。他看向慕景渊，眼神复杂，语气尽量克制：“慕医生，婉凝她现在情绪不稳定，的话不能当真。治疗上的事情，我们相信医生，也……相信你。” 他艰难地出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无奈的托付。
齐文兮也立刻上前，扶住几乎要瘫软的陈书仪，同时用专业的口吻对方婉凝柔声道：“婉凝，冷静一点，你现在的情绪波动对病情没有好处。”
慕景渊的目光依旧锁在方婉凝身上，看着她因哭泣而剧烈颤抖的肩膀，看着家人们围着她轻声安抚。
他就这样沉默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仿佛一尊承载了太多重量的雕像。
直到方婉凝的哭声渐渐微弱，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慕景渊才终于动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然后，他看向方家众人，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伯父，伯母，方侓师，齐医生……”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被母亲搂在怀里、依旧低泣的方婉凝身上，
“我想和她单独聊聊。”
方家人面面相觑，最终在慕景渊沉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下，缓缓退出了病房。陈书仪在关门之前，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只看到女儿单薄的背影和慕景渊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身影相对而立。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
喜欢好久不见，慕医生！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好久不见，慕医生！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