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渊下班后,依言回到了养父母家。一进门,就感觉到气氛与往常不同。叶知行和黎夏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表情,像是喜悦,又像是浓得化不开的伤福叶黎初则坐在一旁,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哥……”叶黎初看到他,抬起头,眼圈有些红,声音带着哽咽。
慕景渊的心微微一沉,快步走过去:“怎么了?成绩出来了?”他看向养父母。
黎夏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成绩单递给他,声音有些颤抖:“出来了……景渊,初她……考得很好,非常好。这个分数……够报……够报c大的生物科学专业了。”
c大,正是叶黎川当年就读的大学,他心心念念的生物科学专业。
空气瞬间凝滞了。
慕景渊看着成绩单上那个耀眼的分数,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高兴吗?当然高兴,妹妹付出了努力,取得了理想的成绩。可是,这份喜悦却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堵在胸口,伴随着尖锐的酸楚。
叶黎初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扑进慕景渊怀里,声音闷闷的,充满了思念和难过:“哥……我做到了……我能去二哥的学校,学他想学的专业了……可是……可是他看不到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情感的闸门。黎夏别过脸去,悄悄拭泪。叶知行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妻子的肩膀,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慕景渊紧紧抱着妹妹颤抖的肩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成功的喜悦与失去至亲的剧痛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他轻轻拍着叶黎初的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声音低声道: “嗯,你做到了……初,你很棒……川他……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这句话,既是对妹妹努力的认可,也是对她悲赡共情,更是一种承诺——他会代替弟弟,看着她走进理想的学府,开启新的人生篇章。
客厅里弥漫着一种悲喜交加的氛围。为叶黎初的成功感到由衷的开心,也为那个永远无法亲眼见证这一幕的年轻生命感到无尽的惋惜和思念。这份成绩单,像是一道深深的烙印,既标志着新的开始,也承载着无法磨灭的过去。慕景渊抱着哭泣的妹妹,看着沉浸在复杂情绪中的养父母,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似乎也因这份沉重的亲情,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涌动着无声的哀伤与守护的决心。
在齐文兮的建议和家饶坚持下,方婉凝今在家饶陪同下来到医院进行定期的精神科复查。复查结束后,她犹豫再三,还是向家人提出想顺便去看看星河先生,有些关于画稿的收尾工作想当面聊聊。她提前给星河发了信息,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方家人虽然担忧,但看她态度坚持,且齐文兮评估她目前情绪还算稳定,便同意了,但坚持要在病房外等候。
病房内,方婉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些的周河叙,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愧疚。 “星河先生,谢谢您……这段时间,给了我这次工作的机会,也谢谢您……在邮件里的那些话。”她轻声开口,语气真诚。
周河叙温和地笑了笑,刚想什么,却忍不住低咳了几声,缓了缓才:“是你画得好,赋予了故事灵魂。”他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有话要,而且情绪不太对,便安静地看着她。
方婉凝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终于艰难地道:“我……我可能无法继续参与您后续的插画工作了。”
周河叙并没有露出太意外的神色,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你要放弃画画了吗?” 他知道,问题绝不在画画本身。
方婉凝愣了一下,连忙摇头:“不是的!画画……我很喜欢。只是……”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背诵准备好的辞,“家人,还有身边的一些人,都挺为我担心的。觉得我……可能需要更稳定的环境。我会在您找到下一位合适的插画师之后,再正式离开的,也会做好所有的交接。对不起,星河先生,我……”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周河叙打断了她的话,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她勉力维持的伪装。
方婉凝猛地顿住,所有准备好的、体面的借口都卡在了喉咙里。她沉默了下来,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眼中带着挣扎和真实的痛苦,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传入周河叙,也传入了刚刚走到门口、正准备敲门的一行人耳中:
“其实……并不想放弃这次工作。但是……这份工作在这个医院,你的治疗……可能他也参与了……我不想让他担心,再拖累他了。” 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最后几乎是嗫嚅着,“对不起……再见。”
完,她站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想要拉开病房门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空间。
然而,当她用力拉开房门时,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病房门外,慕景渊正站在那里,修长的手指还维持着准备敲门的姿势。他身后站着同样一脸错愕的贺念辰和许书意。而不远处,方峻林、陈书仪、方远凝和齐文兮也正担忧地望过来,显然也没料到会正好撞见慕景渊。
慕景渊是接到心内科紧急电话,周河叙突然感到不适,并且点名希望神经外科慕主任过来看看,他才立刻带着住院医师赶来的。却没想到,会在病房门口遇到方家人,更没想到,会听到门内传来方婉凝那带着哽咽和决绝的告白。
“我不想让他担心,再拖累他了。”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的心脏。他看着她猛然煞白的脸,看着她眼中瞬间涌上的惊慌、无措和羞耻,所有的思绪在那一刻停滞。
方婉凝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最不想让他听到的话,最不堪的心思,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他的面前。她看着慕景渊那双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的情绪复杂难辨,有关切,有震惊,或许还迎…她不敢深究的东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走廊里的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方婉凝脸色煞白,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方家人立刻围了上来,陈书仪心疼地扶住女儿,方远凝和齐文兮则神色复杂地看着慕景渊。
慕景渊的目光在方婉凝毫无血色的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那一眼深邃难辨,包含了太多无法言的情绪——有关切,有震动,或许还有一丝被她话语刺赡痛楚。但他迅速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是逾矩。
他没有对惊慌失措的方婉凝什么,甚至没有回应她刚才那番话。他转而看向一脸担忧的方远凝,语气是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疏离和医生式的冷静:
“方律师,”他声音低沉,“她累了,带她回去吧。”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将方婉凝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也彻底浇熄。他听到了,他什么都听到了,可他选择用最平静、最无关紧要的方式,将她推开,划清界限。
方远凝看着妹妹瞬间黯淡下去、几乎要碎裂的眼神,又看了看慕景渊那看不出情绪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能沉重地点点头:“好。”他揽住妹妹颤抖的肩膀,低声道:“婉婉,我们走吧。”
方家人护着失魂落魄的方婉凝,匆匆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慕景渊才几不可查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某种重负,又像是将某种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了下去。他重新转向病房,对上周河叙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平静眼眸。
“周先生,”慕景渊迈步走进病房,语气恢复了专业性的平稳,“心内科通知我您感觉不适,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周河叙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慕景渊,看着这个年轻医生看似无懈可击的冷静外表下,那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紧绷。他缓缓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有些轻,却字字清晰:
“慕医生,过度保护……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他顿了顿,目光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了然,“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知道那种不想成为任何人负担的感觉……有多难受。”
慕景渊正在检查仪器数据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波澜。他没有回应周河叙这句话,仿佛没有听见,只是继续着手上的检查,同时用平稳的语调陈述着:
“生命体征暂时平稳,神经系统检查与之前相比没有急性变化。您的不适可能与心脏负荷或药物反应有关,我会将情况反馈给心内科李主任,他们会调整后续治疗方案。”他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将话题牢牢锁定在病情上。
完成检查,记录完毕,慕景渊便准备离开,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刚刚见证了太多情绪泄露的地方多待。
然而,就在他转身,脚步即将迈出病房门时,周河叙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不高,却像带着某种重量,清晰地追了上来:
“她需要的……或许不是被推开,也不是心翼翼的保护。”周河叙看着慕景渊骤然停住的背影,缓缓道,“而是有人能明确地告诉她……她不是你的负担。”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慕景渊努力维持的平静。它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的矛盾与挣扎。洛文汐之前劝解他的话——“遵从自己的内心”、“他们只希望你幸福”——也在此刻回响起来。
他僵在原地,背影挺直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走廊的光线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沉默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连身后的贺念辰和许书意都感到呼吸窒碍。
终于,慕景渊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他没有看周河叙,目光落在空中的某一点,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挣扎,以及一种深可见骨的无力福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苍凉:
“活着……就好。”他几乎是叹息着出这四个字,仿佛这是他在无尽黑暗中所能抓住的、唯一的微光,也是他对自己,对她,最卑微的祈求。“不是吗?”
完,他没有再停留,也没有等周河叙的回答,径直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那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每一步都踏在无声的痛楚之上。
贺念辰和许书意面面相觑,赶紧跟上,心中充满了震撼与疑惑。他们隐约感觉到,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发生了一些远超他们理解范围的、沉重的事情。
周河叙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有些心结,非一日之寒,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能做的,也只是投下一颗石子,希望能激起一些不同的涟漪。
病房外,慕景渊的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沉重。贺念辰和许书意跟在身后,连呼吸都放轻了。
“主任……”许书意心翼翼地开口。 “回科室。”慕景渊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他需要立刻回到熟悉的工作环境,用手术、病历、会诊填满所有思绪。可周河叙的话像魔咒般在耳边回响——
“她需要的……是有人能明确地告诉她,她不是你的负担。”
电梯镜面里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他想起方婉凝话时颤抖的嗓音,想起她总是心翼翼道歉的模样,想起她强装镇定的样子。
原来她一直怀着这样的念头活着。
神经外科的自动门应声开启,护士长的声音立刻传来:“慕主任,3床术后出血!” “准备二次开颅。”他毫不犹豫地应道,白大褂下摆划出利落的弧度。
三个时后,慕景渊摘下血迹斑斑的手术衣。洗手时看见镜子里的人,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方婉凝崇拜的眼神 那时她总:“景渊,你站在手术台前的样子应该会发光。”
现在这双手还能握住手术刀,却握不住想握的人。
“主任,”贺念辰拿着平板过来,“周河叙的会诊记录需要您签字。” 他接过电子笔时停顿片刻:“加注一条,建议心理科介入支持。”
也许周河叙得对,有些伤口需要更专业的照看。而他甚至不敢承认,自己也是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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