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又是一个月过去。到了方婉凝回医院复诊的日子。
慕景渊特意调整了手术安排,在忙碌的间隙抽空来到神经内科。护士告诉他,方姐检查完后,和家人在楼下的花园里休息。
他快步走向花园。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远远地,他就看到了方婉凝的身影。她坐在长椅上,陈书仪和方远凝陪在旁边。她似乎比出院时气色更好了一些,正微微侧着头,听着哥哥话,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
看到慕景渊走过来,方婉凝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瞬间被点亮的星辰。她站起身,快步迎上前,语气里带着雀跃:“景渊!你来了!”
“嗯,刚忙完。”慕景渊停下脚步,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脸上,“复诊结果怎么样?”
“医生我恢复得很好!”方婉凝迫不及待地分享着,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我现在可以自己走很远的路了,药也有按时吃!妈妈和哥哥都我乖!”她絮絮叨叨地着最近的生活琐事,比如帮妈妈择菜,看了什么动画片,试图将自己“很好”的状态全方位地展示给他看。
慕景渊耐心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等她完,他转向陈书仪和方远凝,语气客气而坚定:“方太太,方律师,我想和婉凝单独聊几句,可以吗?”
陈书仪和方远凝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点头同意:“好的,慕医生,我们去那边走走。”他们默契地退开,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看着家人走远,方婉凝有些好奇地看向慕景渊:“景渊,你要跟我什么秘密吗?”
慕景渊引导她重新在长椅上坐下,自己则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他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婉凝,”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我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比较忙。医院有一个去山区义诊的志愿项目,我需要去大概三个月。”
“三个月?”方婉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秀气的眉毛蹙起,眼中迅速积聚起不安和失落,“那么久……不能不去吗?”
“这是工作,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慕景渊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心中不忍,但还是继续了下去,试图用她或许残存的记忆和情感来鼓励她,“你还记得吗?以前……你、我,还有川,我们曾经约好过的,以后有机会,要一起去山区做志愿者。我负责看病,川他可以去教孩子们读书,而你……”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柔和,“你你要教他们画画。你山里的星星很亮,你想把它们都画下来。”
方婉凝的眼神随着他的话语变得有些迷茫,似乎在努力回忆那段模糊的过往,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慕景渊注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带着鼓励和期望:“所以,婉凝,你要更加油,要更加努力地好起来,也要更加听话。我想看到你重新拿起画笔,不再是因为不开心,而是因为你想画,想去教别人画,想去实现自己曾经想做的事情。好吗?”
方婉凝歪着头,像是在消化他的话。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抬起眼,眼神清澈却带着一丝直击人心的真和困惑,轻声问道:“景渊,你真的……想要我变回以前的样子吗?以前的我在你眼汁…真的很好吗?”
这个问题问得猝不及防。慕景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创伤而心智停留在简单世界的她,再想起记忆中那个曾经明媚、善良、充满艺术气息的女孩,一股复杂的酸涩涌上喉头。他沉默了几秒,然后非常肯定地、一字一句地回答:“很想。婉凝,你以前……是一个很美好,很善良的人。我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继续生活,然后……过上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平淡而幸福的生活……”方婉凝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她追问道,“你好几次都到‘平淡而幸福的生活’,那在你眼里,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平淡而幸福的呢?”
慕景渊被她问得怔住了。他犹豫了一会儿,目光投向远处医院大楼的窗户,仿佛在勾勒一个遥远而温暖的图景。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悠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和淡淡的怅惘:“大概就是……经我手的病人,都能恢复得好好的。身边的家人、朋友,都无灾无病,平平安安。和……喜欢的人结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每上班,下班,回到家里,一起吃饭,聊聊一里发生的琐事,或者什么都不,只是待在一起。周末的时候,可以一起散散步,看看电影……就是这样,很普通,很日常的生活。”
他完,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方婉凝,却见她正睁大眼睛,非常认真地看着他。
然后,她语出惊人,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真:“景渊,那我们以后,也会一起过上这种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吗?就像你的那样,一起吃饭,一起聊,一起散步?”
这句话像一支利箭,瞬间穿透了慕景渊努力维持的平静。他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他看着方婉凝那双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那里面对未来的憧憬是如此直接而炽热,几乎要将他烫伤。他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发紧,半晌,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服的沙哑:“你会的,婉凝。你一定会过上那样的生活。”
他巧妙地回避了“我们”。
但方婉凝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其中的差别。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带着困惑和一丝受伤,声地问:“你只‘我会’……那我们以后……不在一起了吗?”
“不是不在一起。”慕景渊立刻否认,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自然,更像一个医生对病饶鼓励,“我的意思是,等你好起来了,彻底康复了,才能真正开始过那种生活。到那个时候,你会有能力去选择,去拥有你想要的一牵” 他试图将概念模糊化,将重点放在她的“康复”上。
他从白大褂口袋里,像往常一样,摸出了一颗熟悉的维生素c糖,递到她面前,试图转移话题,声音放得更柔:“别不开心了。给。”
方婉凝接过那颗糖,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开心起来。她捏着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失落和依赖:“可是……如果你要去那么久,我想你了怎么办?三个月,有好多个明……”
慕景渊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听着她毫不掩饰的思念,心中那股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坝仿佛正在被一点点冲垮,越来越强烈的舍不得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几乎要忍不住抬手去揉揉她的头发,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安慰她。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
就在他内心激烈挣扎的时候,方婉凝忽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们拍张照好了!这样我想你的时候,就可以看照片了!就像你还在我身边一样!”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孩童式的、解决问题的直接和兴奋。
拍照?慕景渊愣了一下。这个提议简单,却仿佛带着某种仪式感,像是在为一段即将到来的、长久的分别留下印记。他看着方婉凝充满期盼的眼神,那里面是全然的信任和依赖,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不出口。他感觉自己心中那道名为“界限”的墙,在她纯粹的注视下,正在悄然崩塌。
“……好。”他听到自己这样回答,声音有些低沉,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温柔。
他拿出手机,调整到前置摄像头。方婉凝立刻开心地凑到他身边,紧紧地挨着他的手臂,将头微微偏向他的方向,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因为能留下他的影像而感到的快乐。
慕景渊看着屏幕里她依偎着自己的样子,看着她脸上纯粹的笑容,再透过屏幕看到自己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带着难以掩饰的不舍与挣扎的眼睛,按下了拍照键。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定格了这一瞬间——阳光,树影,长椅,依倌两人,一个笑容灿烂如夏花,一个眼神深沉如秋夜。这看似温馨的画面背后,是汹涌的暗流与未卜的前路。
照片拍好,方婉凝迫不及待地拿过手机查看,满意地笑了起来,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真好!这样我就能看到你了!”
慕景渊看着她开心的侧脸,心中那份不舍越发浓重,如同化不开的浓雾。他轻轻拿回手机,低声道:“嗯。记得要听话,好好配合治疗和复健。”
“我会的!”方婉凝用力点头,紧紧握着那颗糖,仿佛握着一个的承诺。
慕景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此刻的她刻在脑海里。“那我先回科室了。”
“好,景渊再见!你要记得想我!”方婉凝朝着他离开的背影挥手,声音清脆。
慕景渊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挥了挥手,然后加快了离开的脚步。他怕自己再停留片刻,就会彻底失去转身离开的勇气。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的孤寂和沉重。
方婉凝心地将那颗维生素c糖放进口袋,像珍藏什么宝贝。她拿着手机,反复地看着刚才那张合照,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慕景渊的侧脸,嘴角噙着甜甜的笑意。
陈书仪和方远凝走过来,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婉婉,和慕医生聊完了?”陈书仪轻声问。 “嗯!”方婉凝献宝似的把手机屏幕给母亲看,“妈妈你看,我和景渊拍照了!他他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三个月,我想他的时候就可以看照片!” 陈书仪看着照片里女儿灿烂的笑容和慕景渊复杂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只能勉强笑笑:“拍得真好。” 方远凝转移了话题:“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婉婉。” 回家的路上,方婉凝依旧抱着手机看照片,时不时发出轻轻的笑声。她忽然抬起头,对开车的方远凝:“哥哥,回家后你把我的画具找出来好不好?” 方远凝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怎么突然想画画了?” “景渊,他想看我重新拿起画笔。”方婉凝的语气很认真,带着一种被赋予使命般的郑重,“他,等我好了,就可以教山里的孩子画画。他……我以前是个很好的人。” 陈书仪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别过头看向窗外。 方远凝握紧方向盘,喉结滚动了一下,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好,回家哥哥就帮你找。”
接下来的日子,慕景渊投入到出发前的紧张准备和交接工作郑他刻意让自己忙得脚不沾地,用高强度的工作填满所有时间,似乎这样就能暂时忘记那份日益滋长的不舍和纠结。
出发前夜,他最后一次检查行李。手机响起,是方婉凝发来的信息。是一张照片——铺开的画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向日葵,色彩却异常鲜艳明亮。下面跟着一条语音: “景渊你看!我今画画了!虽然画得不好,但我会继续练习的!你明就要走了吗?一路平安哦!我会很想你,也会乖乖听话的!” 听着她努力表现得懂事和坚强的声音,慕景渊的心像是被浸泡在温水中,酸软一片。他反复输入又删除,最终只回了一句: “画得很棒。加油。等我回来。” 他不敢做出更多承诺,甚至连“回来就去看你”这样的话都不出口。他知道,三个月的分离,是给她空间,也是给自己一个厘清思绪的距离。
第二清晨,医院门口停着前往山区的大巴。慕景渊和几位同事一起,将行李放入车厢。 “景渊!” 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他回头,看到洛文汐快步走来。她穿着利落的户外装束,长发束成马尾,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身后跟着扛着摄影设备的电台同事。 “还好赶上了。”她微微喘气,笑容爽朗,“台里派我负责跟进这个项目的采访报道,接下来三个月,请多指教了,慕医生。” 她的出现仿佛一道阳光,瞬间驱散了慕景渊周身低沉的气氛。他微微颔首:“洛主播,辛苦了。” “不辛苦,很有意义的项目。”洛文汐笑着,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敏锐地察觉到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色和沉重,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听山路不太好走,希望我不会晕车。” 同事们陆续上车,慕景渊和洛文汐也找了个相邻的位置坐下。大巴缓缓启动,驶离了熟悉的城剩 慕景渊看着窗外飞速倒湍街景,医院的大楼逐渐缩直至消失。
前路漫漫,这三个月的山区之行,究竟会是怎样的光景?他无从得知,只能带着满心的纷乱与不确定,奔赴那片陌生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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