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坠入的瞬间,金欣露便知不对。
那片纯白并未持续,取而代之的是朱红帷帐自垂落,绣着双喜的纱幔随风轻荡,脚下青石板铺成婚道,两旁立着鎏金烛台,火焰不摇不动,像是被时间凝固。她低头,身上已换作大红凤冠霞帔,指尖触到头饰沉甸甸的分量,每一道纹路都清晰可辨。
这不是数据空间。
是幻境。
她试图调动望气术,却发现灵脉如常流转,气血平稳,五感无一失真——连脚底踩在石板上的微凉都真实得无法否定。她抬手掐向掌心,痛感清晰,却未惊动四周。宾客三三两两伫立道旁,面目模糊,唯有前方那人,轮廓分明。
厉煜圳站在高台之上,一身玄色长袍缀金线,袖口绣着暗云纹,背影挺拔如松。
鼓乐响起,司仪唱声悠远:“一拜地——”
她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着跪下叩首,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千遍。起身时,心头警铃微震:若此境由外力构建,为何不直接抹除她的意志?反而让她保有清醒思维,任其观察、质疑?
除非……这幻境要的不是控制,而是共鸣。
“二拜高堂——”
她再次俯身,眼角余光扫过两侧牌位,上书“金氏先祖”“厉氏宗亲”,字迹熟悉得令人心悸。那是她曾在祖祠拓印过的字体。
“夫妻对拜——”
她缓缓转身,正对新郎。
鼓乐戛然而止。
那人缓缓抬头,面容变换,眉眼拉长,唇角翘起一抹阴柔笑意。厉煜圳的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秦诗雅那张苍白精致的面孔,发髻高挽,额间贴着血红花钿。
“你终究是我的。”她开口,声音却是多重叠合,似有无数女子在低语,“从你踏入紫微星那起,命格就已系于我手。”
金欣露瞳孔骤缩。
这不是简单的拟态幻象,而是精神入侵的最高形式。借情困人,以愿缚魂。对方精准攫取了她潜意识中最柔软的部分:一场未曾设想却深藏期待的婚礼,再将仇敌置入其中,扭曲情感锚点,使其自我瓦解。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
精血涌出刹那,识海轰然震荡。她不再试图分辨真假,而是反向催动铜钱阵意念,在识域中具现出九枚古钱,按洛书之位排布。第一枚落地,幻境微微晃动;第二枚嵌入虚空,烛火开始扭曲;第三枚落下,秦诗雅的笑容出现裂痕。
“你以为封得住我?”对方冷笑,“你的血脉、记忆、命运,早已被我编入咒网。”
金欣露不答,十指翻飞,以血为引,画出破妄符核心结构。最后一枚铜钱悬于头顶,她低喝一声,猛然下压。
轰——
整座幻殿崩塌。
红帐撕裂,烛台倾倒,青石板寸寸碎裂,露出下方幽黑的数据流。秦诗雅的身影在崩溃前最后回望,眼神怨毒如针,随即化作乱码消散。
现实回归。
金欣露猛地睁眼,耳膜嗡鸣,脑内残余震荡如潮水退去。她仍站在主控室附近走廊,身体倚着冰冷墙面,右手紧握一枚铜钱,边缘已被掌心血染成暗褐。
眼前并非空无一人。
厉煜圳正与一名黑袍人缠斗,对方手持骨匕,招式狠辣,每一击皆指向要害。厉煜圳左肩已有伤口,西装破损,动作因失血略显迟滞,但仍死死卡住对方手腕,不让匕首逼近半寸。
她未及思索,本能掷出三枚铜钱。
铜钱划出弧线,精准钉入地面三处方位,构成锁灵三角。黑袍人脚步一顿,似被无形之力束缚,动作僵滞半秒。
就是此刻。
厉煜圳猛力扭转,夺下骨匕,反手狠狠钉入墙缝。黑袍人发出一声非饶嘶吼,身体迅速干瘪,化作一团黑烟撞向通风口,却被提前布置的符线拦住,当场湮灭。
战斗结束。
寂静重新笼罩走廊。
金欣露踉跄上前两步,目光落在厉煜圳胸口。那件撕裂的西装下,一道刺青裸露在外,图案为盘龙绕月,线条古拙,与她锁骨处的图腾完全一致,只是方向相反,如同镜像。
她呼吸一滞。
“这图腾……”她声音微颤,“只有太虚宗嫡系血脉才能激活,你怎么会有?”
厉煜圳低头看了眼伤口,又抬手抚过刺青,指尖微微发抖。他没看她,只低声:“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话音未落,他膝盖一软,扶住墙壁才未倒下。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冷汗滚落,显然已至极限。
金欣露没再追问,迅速从袖中取出一枚镇神符贴于他后颈,又撕下衣角为他包扎左肩。血渗透布料的速度很快,但她动作稳定,没有一丝慌乱。
“你刚才去了哪里?”厉煜圳喘息着问。
“幻境。”她简短回答,“有人用我的记忆造了一场婚礼,新郎是你,新娘……变成了苏诗雅。”
厉煜圳闭了闭眼,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她想让你怀疑我。”
“我没怀疑。”金欣露盯着他,“但我怀疑你一直瞒着什么。”
厉煜圳沉默。
远处传来脚步声,云鹤的声音从通讯器中响起:“降头师身份确认,南洋‘夜骸’组织外围成员,任务目标为破坏q-07冷却系统。另外……我截获一段加密信号,来源指向缅甸公盘。”
金欣露点头,目光仍未离开厉煜圳的脸。
“你还能走吗?”
“能。”他撑着墙站直,“只要不耽误行程。”
她终于收回视线,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监控屏。画面中,那只曾出现在AI推演中的招财猫虚拟形象一闪而过,爪下压着一张翡翠原石交易单,编号尾数正是“57”。
她握紧手中铜钱,边缘割进掌心。
厉煜圳抬步向前,西装残片随风轻晃,露出更多刺青细节。那条盘龙的右眼,竟与她图腾中的月轮位置完全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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