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赵瑞龙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是啊。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那些引以为傲的手段,在那个叫林峰的年轻人面前,是显得那么的粗糙,那么的不堪一击。
对方就像一个站在上帝视角的棋手,将他每一步的意图都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用一种更加高明、更加狠辣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所有的攻势一一化解,
并且反将一军。
“那个林峰……”
赵瑞龙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不解,他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地看着赵惠,
“姐,你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家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往死里整我们?
就算他是林家的人,也不至于下这种灭门的死手吧?!”
听到这个问题,赵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复杂,甚至可以是赞叹的神情。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无冤无仇?”
赵惠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对弟弟真的嘲讽。
“瑞龙,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这不是私怨,这是‘命’。”
“你以为他来汉东,真的是为了反腐,为了什么所谓的公平正义?”
她走到赵瑞龙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深邃得如同星空。
“我告诉你,他来汉东,只为了一件事——**镀金**。”
“他需要一份足够分量、足够震撼、足以让京城所有派系都无话可的政治资本。
而我们赵家盘踞了几十年、关系网盘根错节的汉东,就是他眼中最完美的‘祭品’。”
“他不是在跟你斗,他是在拿我们整个赵家,来为他自己的青云之路,铺就一台最华丽的登之梯!”
赵瑞龙听得是目瞪口呆,如遭雷击。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赵惠看着弟弟那副蠢样,叹了口气,继续道,
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敬佩。
“你以为你面对的只是一个林家的子弟吗?不,你面对的是一个妖孽,一个生的权谋家。”
“我通过京城的关系,复盘了他来汉东之后的所有动作,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看到了一个几乎堪称完美的艺术品。”
“他利用侯亮平的冲动,借力打力,让你的山水庄园第一次暴露在省委的视线之下,顺便还处理掉了陈清泉这个麻烦。”
“他抓住李达康的‘裸官’把柄,用雷霆手段打掉成集团,
不是为了杀鸡儆猴,而是为了驯服李达康这头猛虎,把他变成自己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最妙的是对高育良和刘诚。”
赵惠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他根本没有用什么威逼利诱的下作手段。他只是巧妙地激化了高、刘与李达康之间的矛盾,
然后以一个‘仲裁者’的身份出现,轻而易举地就组建了一个以他为核心的‘新铁三角’。
让两个正部级的封疆大吏心甘情愿地,为他这个空降而来的世子抬轿子、当打手,
瑞龙,你扪心自问,这种手腕,你学得会吗?”
赵瑞龙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愧得无地自容。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赵惠的声音变得愈发低沉,“最可怕的是他对人心的利用,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知道沙瑞金这种空降干部最需要也最看重的是什么——权威。”
“所以,他从不主动向沙瑞金索取什么,他只是不断地制造既成事实,把证据、把刀子、
把‘大义’的名分一次次地递到沙瑞金手上,逼着沙瑞金不得不按照他的剧本走下去,
替他清除所有的障碍。”
“他把你这个蠢货的每一次反击,都精准地转化为了沙瑞金维护自己权威的‘正义之战’。
瑞龙,你懂吗?从头到尾,你都不是在跟林峰一个人斗,
你是在跟整个汉东省委、跟沙瑞金这个一把手的绝对权威在斗!你焉有不败之理?”
听完姐姐这番鞭辟入里、令人不寒而栗的分析,赵瑞龙彻底呆住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孩,在一位全副武装的战略大师面前手舞足蹈,
而自己所有的动作在对方眼中都是那么的可笑和滑稽。
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输了。
输得那么彻底,那么的理所当然。
看着弟弟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赵惠心中最后的一丝怒气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现在的汉东,已经不是我们的战场了。”
“你继续待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她从自己那限量版的爱马仕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和一把钥匙,扔在了赵瑞龙的面前。
“这是中纪委和最高检联合签发的‘指定居所监视居住’的决定书。
从现在开始,你的案子由中央联合调查组全面接手,汉东方面无权再对你进行任何形式的审讯和羁押。”
她又指了指那把钥匙。
“这是解开你手上这个可笑玩具的钥匙。待会儿我会亲自和沙瑞金谈,让他们撤掉外面那些碍眼的苍蝇。
今晚上,会有一架直升机直接在楼顶的停机坪等你。
你跟着我的人先离开汉东,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避一避风头。”
“离开?”
赵瑞龙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相信的狂喜,“那…… 那你呢?姐,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我?”
赵惠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了自信的弧度,“我留下来。”
“会一会这位,让我弟弟栽了跟头的,林峰主任。”
她的眼中燃烧起了熊熊的战意。
“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我也要让他知道,我赵家的人,不是那么好踩的。”
“他既然想拿我们赵家当他上位的垫脚石,那就要做好,被这块石头,硌掉几颗牙的准备!”
……
京州西郊,四合院。
当祁同伟将月牙湖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向林峰汇报完毕后,这位铁血的公安厅长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愤怒和不甘。
“林主任!这简直是欺人太甚!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赵瑞龙那条毒龙给按住!
眼看着就要收网了!他们京城里来的人凭什么一句话就把人给带走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林峰在听完他的汇报之后,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愤怒或者失望的表情。
恰恰相反。
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饶有兴致的笑意。
他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然后才缓缓地道。
“同伟,稍安勿躁。你觉得,一只被关在笼子里,拔光了所有牙齿和利爪的老虎,可怕吗?”
祁同伟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如果。”
林峰抬起头,看着他,眼中闪烁着一种如同猎人看到新的、更加强大的猎物时才会有的兴奋光芒,
“现在,从京城的原始森林里,又来了一头,更加年轻、更加凶猛、也更加聪明的,母老虎呢?”
“而且,这头母老虎,还主动地,跳进了我们汉东这个,由我们亲手打造的,猎场里。
难道,这不应该是,一件,更值得我们兴奋的事情吗?”
祁同伟瞬间明白了林峰的意思!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是啊!
赵瑞龙这种级别的对手,对于现在的林主任来,已经太弱了!
杀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快感和挑战性了。
而现在,这个突然出现的、来自更高层面的、更加强大的赵惠,
不正是林主任所需要的那个可以让他真正提起兴趣的新的猎物吗?!
“林主任,您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
林峰放下了茶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到院子中央,伸了个懒腰,仰头看了一眼汉东那万里无云的晴朗空。
脸上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只是觉得,这盘棋,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赵家,还真是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啊。”
他转身,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
“回去吧。告诉兄弟们,这段时间辛苦了,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顺便,帮我给沙书记和刘省长他们带个话。”
“就,风,还没有停。”
“真正的暴风雨。”
“才刚刚,开始酝酿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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