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轻轻落在指尖，尚存一丝余温。
叶尘捏着那抹微弱的金光，如同从沙砾中拾起一粒铁屑，又似在符纸焚尽的残灰里，挑出了最后一缕灵性。他没有吹散它，也没有收起，只是任那点光芒在指腹间缓缓滚动。影二立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深知，叶尘一旦沉默，便是在谋划大事——而每一次沉思之后，他的出手总比敌人预想的更狠、更远。
“活缺阵眼。”叶尘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如石坠死水，激起层层寒意，“并非取其性命，而是让他们活着……一点一点被抽干灵识，痛不欲生。”
影二喉头微动：“所以那些傀儡……都是假象？”
“是障眼法。”叶尘收回手，那点金光随风飘散，“真正的阵法核心不在矿道，而在他们的老巢。若不毁去源头，我们打再多傀儡、封再多次灵脉，也不过是割草不除根。”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朝主营后帐走去，脚步未曾停歇。影二立刻跟上。
帐内，五道黑影静立等候。影二认得他们，皆是叶尘亲手挑选的精锐，个个擅长潜行与破阵。叶尘站在沙盘前，指尖划过北侧那座废弃祭坛的位置，留下一道浅浅痕迹。
“三重禁制。”他开门见山，“第一重，幻影迷阵，以魂力引动幻象，踏错一步，心魔自生。第二重，地脉锁链，只要灵力波动超过三成，追杀傀儡即刻激活。第三重，虚空裂隙，空间错乱，入者九死无生。”
无人应声。
叶尘目光扫过众人：“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无人移动。
他微微颔首：“影二主攻迷阵，其余人收敛气息，紧随我后。入阵之后，不准话，不准回头，更不可触碰任何东西。”
——
第一重禁制前，七根断裂的石碑歪斜插在焦黑的土地上，碑面刻满扭曲符纹。夜风吹过，碑影摇曳，竟似七个黑影在缓步游走。
叶尘闭目，指尖轻叩掌心，一缕细微灵识探出，顺着空气中波动蔓延。体内的上古灵识传承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
“魂引点在中间那块。”他睁眼，指向第三根断碑，“影二，烧了它。”
影二取出一张火符，指尖一弹，火焰腾起，瞬间缠上碑身。符纹剧烈扭曲，发出一声尖锐嘶鸣，宛如耳边惨剑其余六根断碑的影子猛然一颤，齐齐转向他们！
就在影子扑来的刹那，断碑轰然炸裂，黑灰四溅，压迫感顷刻消散。
“过了。”叶尘抬脚，跨过残骸。
第二重禁制是一片塌陷的岩地，地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缝，每道缝隙泛着暗红微光。叶尘蹲下，试探地表温度，又滴入一滴灵力。
灵力刚落，地面轻震，远处三具石傀儡缓缓转头，眼眶亮起幽蓝光芒。
“地脉锁链。”叶尘低声道，“它们依靠灵流波动追踪。我们不能动用灵力，也不能泄露生机。”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灰褐色药丸，分发给每人一颗：“断息丹，药无尘所赠。服下后心跳减半，呼吸近乎停滞，灵台封闭。撑一炷香时间不成问题。”
众人默默吞下。
叶尘亦服下一枚。药丸入腹，体内灵力仿佛被一层薄膜包裹，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他缓缓起身，脚步贴地而行，宛如落叶滑过焦土。
七人排成一列，紧贴岩壁，一步步挪过裂地。石傀儡的蓝光扫过他们，却未停留。
最后一人刚踏出禁地，叶尘抬手，轻轻按在岩壁上。
“第三重。”
眼前景象骤变。空气如水波荡漾，三根残破石柱悬浮半空，彼此错位，仿佛不属于同一时空。地面碎裂成数块，漂浮于虚空，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无底深渊。
“虚空裂隙。”影二声音微颤，“走错一步，可能当场被撕碎。”
叶尘未语。他取出机推演图玉简，贴于眉心。灵识全开，上古传承之力缓缓流淌，眼前的空间波动被逐一解析。
“看清楚了。”他闭目低语，“只有一条路：贴左墙，踩第三块浮石，跃第七根断柱，再横移两步，落地。”
他率先前行，每一步精准落在无形节点之上。其余人屏息凝神，紧紧跟随。当最后一人落地，身后的通路瞬间崩塌。
祭坛入口，近在眼前。
——
祭坛比想象中更为破败。石阶断裂，穹顶坍塌，中央石台布满裂痕，似曾遭雷劫千次。可越是靠近，叶尘体内的灵识越是躁动，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几欲冲破经脉。
他停下脚步，指节轻叩石台边缘。
一声闷响，自地底传来。
“材质相同。”他低声，“与玉简同源。”
影二皱眉：“你是……这地方，与你的传承有关？”
叶尘未答。他咬破指尖，挤出一滴精血，滴落在石台中央。
血珠滚落，并未被吸收，反而在台面缓缓铺展，映出一行残缺铭文：“灵归之处，魂启之门。”
光芒一闪即逝。
就在那一瞬，叶尘眼前景象突变——他“看见”无数人影被钉于阵中，四肢张开，头顶有丝线般的灵光被抽离，汇入虚空。他们张口无声，唯有灵识在绝望嘶吼。
幻象转瞬即逝。
他猛地后退一步，额角冷汗涔涔。
“这不是祭坛。”他声音低沉，“是灵识炼化场。他们以活人为阵眼，不是为了控阵，而是抽取灵识之力……用来喂养某个存在。”
影二脸色发白：“喂养谁？”
叶尘未言。他望向祭坛深处，那里盘踞着一朵血色莲花状阵纹，由暗红符线勾勒而成，花瓣完整，唯中心空缺，仿佛等待某人就位。
“先藏起来。”他挥手示意队隐入暗廊，“我去看看。”
“太危险了！”影二压低声音。
“我已经走到门口。”叶尘语气平静，“不开门，怎知里面是谁。”
他独自前行，脚步轻得几乎无声。十步之后，借一根残柱遮掩身形，凝神望向那朵血莲阵。
阵中，坐着一人。
黑袍覆体，面容模糊，周身缠绕浓稠黑气，气息深不可测，远超合体初期，甚至逼近巅峰。
叶尘瞳孔骤缩。
此人……他曾亲手斩杀。那一战，对方形神俱灭，残魂亦被地火吞噬。可此刻，他安然端坐，仿佛从未败过。
血莲缓缓绽放，黑气流转，那人头颅微微抬起。
叶尘屏住呼吸，迅速后撤半步，藏得更深。
可就在他后湍瞬间，那人睁开了眼睛。
无瞳无眸，唯有一片幽黑，却似能穿透空间，直直落在叶尘藏身之处。
叶尘心头剧震，体内灵识翻涌不止，几近失控。
那人未动，也未言语。嘴角缓缓扬起，似笑非笑，又似早已等他多时。
叶尘缓缓抬手，按在腰间剑柄之上。
剑未出鞘，但他已然明白——对方早已看见他。
对方，一直在等他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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