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还没散,叶尘就站在了高坡上。光灰蒙,山脊像被刀削过一样斜插进云里,风从北边来,带着冻骨的寒意。他怀里那青铜匣又颤了一下。
不烫,也不急,就像有人在里头轻轻拍了两下手掌,不带情绪,却清晰得让人没法忽略。
他没低头看,只把匣子往胸口压了压,像是怕它飞了,又像是在安抚什么活物。然后转身,掀开议事帐的帘子走了进去。
热气混着药味扑面而来,呛得人鼻头发酸。帐内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有惊、有疑、也有藏不住的惧。灵月阁的长老拄着乌木拐杖,指节发白;玄阴宗那统领手按刀柄,指腹在刀鞘上磨出细微响动;丹霞谷的使者缩在角落,怀里紧紧抱着药无尘托人送来的丹匣,像是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它动了。”叶尘把青铜匣轻轻搁在石桌上,声音不大,却像铁钉砸进木头,每个字都落进人耳朵里,“不是银珠引的,是它自己。”
帐里没人吭声。有人盯着匣子,仿佛能透过铜皮看见里头藏着什么;有人搓着手,指尖发冷;还有人往后缩了半步,像是怕那东西突然炸开。
叶尘没看他们,只垂着眼,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短,短,短。停了一瞬,又敲三下——长,长,长。
“昨夜震了三回。”他开口,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第一回卯时三刻,地脉微动,铜铃轻响;第二回辰时初,七里外的冰裂声传了三里;第三回——就是刚才。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沉。”
长老咳了两声,喉头像卡着砂石:“叶少主,这东西……真能应门开?”
“不是应。”叶尘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是回。就像鼓槌落下,它听见了,就答一声。”
帐内静了一瞬。
玄阴宗那统领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要是……有人在背后敲呢?夜无殇设局,咱们全凑过去,不正好撞刀口上?”
叶尘没接话,只从袖中抽出一卷兽皮,摊开在桌上。那是北境残图,边缘焦黑,银珠划过的痕迹还清晰可见——那是他用秘法引灵追踪留下的印。
他指尖一弹,一道灵光浮起,在空中凝成影像:风雪中的冰峰,孤绝如剑,七道裂痕横贯山体,像被人用巨斧劈过。符纹在裂缝里游走,扭曲如活蛇,时隐时现。紧接着,低沉的诵念声响起,不是人声,更像是山石相磨,又像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喘息,在低语。
“苏璃看见的。”叶尘,“三前,那里只有一道缝。现在七道。昨我用铜铃测震,北线十七处地脉,九处同频共振——这不是自然裂变,是有人一寸寸,撬它。”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帐中每一个人:“你们,是巧?还是有人,早就在等这一?”
帐里静了几息,连呼吸都轻了。
丹霞谷使者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谷主了,真到那,三百弟子,随你调。”
长老拄着拐,慢慢站直,脊背挺得像杆枪:“灵月阁也起过誓。封门那晚的血还没干,今儿能退?”
玄阴宗统领咬了咬牙,手仍按在刀柄上:“我部剩六十七人,能打。只要不是让你送死,我听令。”
叶尘点头,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铃,一一摆上桌。铃身刻满细密符纹,铃舌是用断红丝石磨的,黑里透红,像凝固的血。
“不是催命符。”他,“是活路。我已经让人沿北线埋铃,百里一个,七息传讯。红火为危,黑火为灭。你们的冉前线,不必死守,铃响就撤,符火一起,全军回防。”
他又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主攻归灵月阁和玄阴残部,正面破阵,逼门现身。丹霞谷守后路,供丹药,断后——我来。”
“你?”统领一愣,眉头皱紧,“你是钥匙持有者,该坐中枢!”
“正因我是钥匙。”叶尘看着他,眸子黑得像夜,“它认我。会追我。我引它出洞,你们才有机会关门。”
帐里没人话。
长老慢慢坐下,拐杖轻点地面:“你是拿自己当饵。”
“不是饵。”叶尘摇头,声音轻却极稳,“是门缝上的第一道裂。它要开,就得从我这儿撕开。那我就让它撕,撕到它以为赢了——再一刀砍下去。”
没人再问。
叶尘解下腰间短刃,在掌心一划,血珠滚落,正好滴在青铜匣边上。其他人见了,也纷纷划手,血混成一片,顺着石缝渗进去,像一条暗红的脉。
“血誓不背。”他低声。
“血誓不背!”众人齐吼,声浪撞在帐壁上,震得火苗一跳。
人陆陆续续走了。叶尘没动,等最后一个背影消失在帐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把压了一夜的石头终于卸下。
他走出营地,往北坡去。那儿有口寒潭,水黑得像墨,照不出光,边上立着块无字碑。三年前他从断龙谷回来,坐了一夜。今晚,他又来了。
刚坐下,匣子又颤了。
这回他没牙,任它在怀里轻轻跳,像一颗不安分的心。
风冷,吹得衣角啪啪响。他闭眼,手指在石面敲了三下——短、长、短。断龙谷的老法子,听地气的。可这回,他不是听地,是稳心。
幻象来了。
母亲倒在血里,眼睛睁着,嘴唇动了动,却没声音;族人站在高台上,手里举着他的族谱,一把火烧了;他跪在祠堂外,雨下了一夜,手里攥着半块冷馍,饿得发抖;苏璃被冰封在潭底,睫毛结霜,嘴唇发紫,手指还伸向他,像在求救;药无尘躺在丹炉旁,手里还抓着半截竹筷,眼睛闭着,再没睁过。
“值得吗?”一个声音问,像风,又像从他心里长出来的,“你拼死护的这些人,有几个记得你名字?有几个知道你熬了多少夜?”
叶尘没睁眼,只又敲了三下。
然后,他主动引动上古灵识。
识海深处,金光炸开。那是他重生那一刻的念头——十六岁,躺在采药的山沟里,胸口插着族兄的刀,血流进土,耳边是笑:“庶子也配碰灵草?”
他没死。
他爬回叶家,跪在雨里求一口药,没人理。他咬破舌尖,对自己:“我要活着。我要他们看见。”
金光爆裂,幻象碎成灰。
他睁眼,眸子里像有剑锋划过,寒得能割破夜。
“我不是为了谁走到这一步。”他低声,“也不是为了报仇。我走的每一步,都是因为——我要赢。”
风停了。
匣子也不颤了。
他站起来,拍了拍衣角,往营帐走。
快到帐口,忽然停住。
怀里的匣子,又动了。
但这回,不是颤。
是跳。
像心跳。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有力,仿佛那匣子里的东西,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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