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把青瓦染成赭色,风卷着苦艾屑飘进来,粘在白鹤灰布袍的褶皱里,又被他无意识蹭到袖口,那道深褐色药汁印子洗了七次还泛着浅痕,边缘沾着点干枯的艾绒,像时光落在他身上的痂。
白沉香跟着马红俊踏上敏堂石阶时,鞋尖先磕到了门槛边的凹痕。那道旧痕是她十二岁偷跑练魂力时磕的,当时白鹤笑骂“毛躁丫头”,转身就拿木杖把棱角磨圆,如今旧痕边添了圈新的浅印——木杖尖蹭出来的,深浅不一,有的地方磨得发亮,嵌着几根花白的头发,是他每扶着门槛望外时,木杖戳在石上、头发落在印里攒下的。
“爷爷!”
声音刚飘到门口,门框边的身影就猛地一僵。白鹤扶着门框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把粗糙的木头捏出几道白印,连指缝里嵌的药渣都嵌得更深——那是早上搓草药时没洗干净的,绿色碎末粘在老茧里,蹭在木头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绿。他头歪得厉害,耳朵像雨燕般颤了颤,浑浊的眼睛对着声音来的方向,却只有一片昏花:去年还能模糊辨出人影,现在连残阳落在地上的光斑,都看成了沉香时候跑着追魂兽的影子。手里的木杖“嗒”地砸在地上。
老人想弯腰捡,右手扶着门框撑了两次才弯下去,膝盖“咯吱”响得像生了锈的铁轴,左腿往外侧撇了撇,身子晃得差点栽倒。他的手在石板上摸索,指尖划过冰凉的石面,一次、两次,指甲缝里的药渣蹭在石板上,留下浅绿的印子,总差半寸碰不到木杖。马红俊快步上前捡起,递给了白鹤。
“沉香?”白鹤攥紧木杖,指节泛得青白,另一只手慢慢抬起来,却在半空停了停,又缩回去,喉结滚了三下才开口,“是……是我的丫头吗?让爷爷摸摸,摸你的手,我怕认错……”
白沉香递过手时,指尖先触到他手背上凸起的筋——像枯树枝缠在骨头上,指腹的老茧硬得像晒干的树皮,是常年握木杖、搓草药磨的;掌心沾着的苦艾碎末,还带着点晒过的暖,几道没愈合的裂口结着浅红的痂,一碰就疼——是昨晒草药时,被干枯的茎秆划的,他没管,只把划开的手指在衣角蹭了蹭,继续翻晒那些能治腿疼的艾。
“爷爷,是我,我回来了。”
白鹤的手终于敢落在她的脸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琉璃。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每都在这儿等,听见脚步声就往门口凑。前儿个唐门弟子送药来,我以为是你,拄着木杖跑出去,摔在台阶上,药洒了一地,木杖也滚远了……我坐在地上摸木杖,摸了半才摸到,腿也疼得站不起来,就那么坐着等,想着你要是来了,看见爷爷摔着,又要骂我毛躁……”
马红俊站在旁边,看见院角的苦艾丛边,有个歪歪扭扭的石凳——是白鹤自己凿的,每等累了就坐这儿,凳面上磨出了个浅窝,正好能放下他的木杖,凳边还放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凉透的粥,旁边摆着没动的咸菜,粥碗边有他反复摩挲的痕迹,是今早听见脚步声,没喝完就放下的。
白鹤拉着白沉香往屋里走,木杖在青石板上戳出“笃笃”的声,每走一步,左腿都要往外撇一下,身子跟着晃,得靠木杖和沉香的搀扶才能稳住。屋里没点灯,残阳从窗缝钻进来,照在桌上的青布包上——那包就放在正对门口的位置,每都被挪到窗边晒,布面上的唐门莲花纹洗得发白,边角磨得起了毛,包口的绳子断了又接,接了又断,现在系着的是根新的草绳,草绳上还沾着点苦艾绒。布包旁边,放着盏缺了口的油灯,灯芯挑得短短的,灯盏里还剩点发黑的灯油,是昨晚他摸黑整理布包时点的,灯油洒零在布包上,留下浅黄的印子。
“你看……”老人颤巍巍地打开布包,里面的东西叠得整整齐齐,像怕碰坏了。最上面是件的敏堂制服,蓝色的布料褪成了浅灰,袖口缝着个歪歪扭扭的雨燕补丁,领口还缝着颗铜扣——是用沉香时候掉的银簪融的,当时簪子断了,他舍不得扔,融成了扣子,现在铜扣都磨亮了,边缘还能看见当年融时的坑。下面是块温热的玉佩,雕着唐门的莲花纹,边缘有道浅痕,玉佩放在靠近心口的位置,衣襟上有玉佩磨出的浅痕,是五年里每揣着、摸着留下的温度。
“这玉佩,我揣了五年……”白鹤把玉佩塞进她手里,掌心的温度透过玉佩传过来,“冬揣在棉袄里,夏揣在衣襟里,晚上睡觉也攥着,有次做梦梦见你回来,我把玉佩给你,醒来发现玉佩掉在枕头上,我赶紧捡起来揣回怀里,怕凉了……”
白沉香攥着玉佩,指腹蹭过那道浅痕,眼泪“啪嗒”掉在布包上。她看见老人从布包最底下,摸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纸页泛黄,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毛,连边角都卷了——是张庚帖。纸上的字歪歪扭扭的,“白沉香”三个字写得格外重,墨汁晕开了圈,纸页上还留着几处细的药渍,是他咳嗽时喷上去的;“马红俊”三个字笔画抖得厉害,有的地方描了两笔,把“俊”字的“人”旁描成了一团黑,纸的背面,还能看见他练习时写废的痕迹,有的字只写了一半,墨点洒了一片。
“我早就准备好了……”白鹤把庚帖往马红俊那边递,手却抖得厉害,庚帖差点掉在桌上,他赶紧用另一只手去接。
“爷爷!”白沉香的眼泪“唰”地掉下来,砸在庚帖上,晕开了“马红俊”三个字的最后一笔,“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写?你眼睛不好,写这个多累啊!”
白鹤抬手抹了把眼,却把眼角的药渣蹭得满脸都是,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慌:“我怕……我怕等不到你回来。想着要是我走了,谁给你准备这些?谁看着你穿嫁衣?谁再给你暖玉佩?”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得像在跟自己话,“我还怕你回来找不到我,就把你的旧衣服放在床上,把庚帖压在枕头下,想着你要是来了,一摸就能摸到……”
“白前辈!”马红俊上前一步,一把攥住白鹤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白沉香的手,把两饶手叠在一起,“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沉香的!以后换我们来陪你!”
窗外的黄昏渐渐暗了,马红俊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昏黄的光落在三人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白沉香靠在马红俊怀里,攥着庚帖和玉佩,能闻到庚帖上淡淡的苦艾味和油灯的烟味,摸到玉佩上爷爷的体温,还能听见爷爷的呼吸声——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桌上的药碗还温着,是爷爷没喝完的苦艾汤,碗边沾着点药渣,是他喝的时候没擦干净的。
白沉香拿起药碗,舀起一勺,递到爷爷嘴边,像时候爷爷喂她吃药那样:“爷爷,喝药了,喝了药腿就不疼了。”
白鹤张了张嘴,喝了一口,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来,他用袖口擦了擦,笑着:“不苦,丫头喂的药,一点都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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