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增派人手抵达明州港,王文昭与闫振山自要出城迎候。
崔无恙和薛淮晚来一步,那边厢已是寒暄过一番,正引着使者入城。
使者身着朱紫官服,面如冠玉,竟是大皇子赵峥,身后还跟着一队精甲亲卫,气势凛然。
“无恙,薛兄,二位辛苦了。”赵峥抬手示意免礼,目光却已落在崔无恙身上,“听闻温大夫负伤,本王甚是挂怀,不知此刻可好些了?”
他语气温和,却字字分明,仿佛早已洞悉城中风云。
薛淮轻笑一声,抱臂而立,“大皇子远道而来,竟还记挂着我等,实在令人动容~”
崔无恙未语,只拱手一礼,便不再搭理。
赵峥目光微闪,也不着恼,只轻轻抚了下袖口,“想来温大夫吉人自有相,定然无碍。本王此来,还带了太医随行,若需诊治,随时可往。”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崔无恙沉寂如渊的侧脸,笑意微敛,“明州局势紧要,今夜设宴军府,二位务必赏脸。”
崔无恙眸色未动,只淡淡颔首,转身便走。
薛淮耸了耸肩,笑吟吟地跟上,边走边低语:“崔老大,这烂桃花可真旺啊,连大皇子都亲自送上门来掐了。”
他凑近崔无恙耳畔,语气戏谑,“你他千里迢迢赶来,真是为了你?还是为了那道尚未落定的圣旨?”
崔无恙脚步未停,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圣旨未下,人心已动,他需要功勋,明根基本就不稳。”
诸位之争,自古以来皆以利合,以势分。
赵峥今日所图,不在明州,而在朝堂之上那一尺龙椅。
不过是借爱慕或情谊之名,行权谋之实。
崔无恙和薛淮两个人精,自然洞悉其意,却无需点破。
...
“援军是大皇子?”温照盘腿坐直于榻上,额间余热未退,捧着温热汤药,嘴角抽搐,“朝廷没其他人了?派皇子过来缴清倭寇,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倭寇各个都是疯子,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岂是锦衣玉食的皇子能镇得住的?
崔无恙坐在榻边,还未开口,坐在一旁的薛淮已嗤笑出声:“草率?朝廷这是怕功劳都被地方将领取了,才派尊贵身份来压场子。”
他懒懒撑颊,眸光微眯,“况且——大皇子此来,是刷军功顺便立威,为日后登基铺路。
明州之乱若平,他便是首功之人;若败,责任自有地方官承担。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没想到里面的弯弯绕绕这么多,温照怔了片刻,嘴角抽抽:“所以他是来摘桃子的?”
这比喻相当贴切,崔无恙终于开口,语气无奈:“桃子熟未熟,还得看时地利人和。”
“但摘桃之人,未必经得起风雨。倭寇不是果子,更是刀山火海。若他真能在刀尖上站稳,那这桃子,倒也不是不能让他摘。”
温照低头喝了一大口苦药,药汁在舌尖苦涩蔓延,放下药碗,轻哼道:“那就看大皇子有没有那副铁骨,扛得住明州的风浪了。”
独立医帐内三人着话,大皇子赵峥也没闲着,与闫振山共同商议着剿灭倭寇之策。
营帐内,赵峥指尖轻叩案上舆图,忽而抬眼:“闫将军,若分兵三路,佯攻海岸,实则夜袭巢穴,可行?”
闫振山眸光一凝,尚未答言,帐外忽报:“探子急奏,倭首已聚千人于乌石岙,似有反扑之兆。”
赵峥神色不动,唇角反扬起一丝笑意,“来得正好,省得我一一去寻。”
他缓步起身,目光灼灼,“明日辰时,我亲率中军压阵,此战,定要让明州百姓看清——朝廷不曾弃他们于水火。”
等崔\/薛二人接到消息时,已成定局。
军令既出,箭在弦上。
...
次日晨雾未散,营地将士已严阵以待。
“这么快就开战?大皇子刚到明州,地形尚未勘明吧。”温照咂舌,连饭也顾不得用,匆匆扒拉两口便撂下碗,“何况是海战,倭寇又凶箔…”
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之险。
仓促出战,更易落入埋伏。
“主子和薛淮是不赞成的,可大皇子主意已定,谁劝也不好使,不知这次反攻结果如何?”飞剑捧着碗食不知味,唉声叹气。
他们两个人物,根本没资格去评判这次突袭,顶多只能祈祷一番。
...
乌石岙位于距明州港百里之遥,是一座无人居住的岛。
岛上乱石遍布,环境恶劣,不适合百姓生活,因此连渔村也未能建立。
然而,倭寇却选择在此聚集,原因在于这里是距离明州最近的理想落脚点。
晨风卷着咸腥的海气扑入帐中,崔无恙凝望着舆图上乌石岙的位置,指尖缓缓划过潮汐标注的虚线。
“退潮时分,礁盘裸露,大船难近,唯有轻舟可渡。”薛淮蹙眉,“若敌趁涨潮夜袭,退路恐被截断。”
崔无恙低声道,目光停在航线末赌暗礁标记上,“大皇子未必不知险处,但他要的是首战立威,是以险中求胜,也在所不惜。”
赵峥在边关历练三年,早已惯看沙场喋血。
可簇乃海疆,非他熟悉的塞外平沙,潮汐无常,礁石如刃,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赵峥要的,本就不是稳扎稳打,而是以雷霆之势震慑倭患,向朝野昭示——
他赵峥是一位敢战、能战、善战的皇子,不避锋镝,亲蹈险地,足以担当大任。
此战无论胜负,其势已成,朝中诸臣必将为之侧目。
而百姓望之若砥柱,军心为之振奋,纵有暗流汹涌,亦难撼其分毫。
“希望闫振山能给力,成为这位的从龙功臣吧~”薛淮对排兵布阵一窍不通,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海师提督身上。
崔无恙斜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支持的人是二皇子。”
作为二皇子的人,理应不会希望赵峥立下这等功劳。
薛淮微微一愣,笑意逐渐消散,眼神深邃如古井,“崔老大真是高看在下了~我可没有那份争名夺利的心~只盼此生逍遥快活,至于皇子之间的争斗,与我何干~”
崔无恙凝视着他,良久才轻声道:“这世道,可容不得谁真正逍遥。”
海风骤紧,帐外巡逻的士兵踩着湿沙往来不息。
浪声低吼,如战鼓渐近。
远处际泛起鱼肚白,乌石岙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中田健次郎夜里饮多了清酒,脑袋昏沉地起身,踉跄走到礁石边上,撒了一泡尿。
海风一激,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他眯眼望向灰白的海面,忽然僵住——数十艘战船正破雾而行,旗号鲜明,直逼岛岸。
警哨未及吹响,箭雨已如黑蝗般扑向岸边。
中田健次郎踉跄后退,裤管尚湿,心却沉至冰点——大宋水师竟趁退潮前最险的寅时发动强攻。
潮水正缓缓退去,礁盘尚未完全裸露,战船借着夜色掩护,贴险而校
“敌袭!”中田健次郎一边高声呐喊,一边躲避箭羽,迅速躲到岩石后面。
他们对地形了如指掌,只要躲进深处,那些宋人一时半会儿难以进攻。岩穴幽深,岔道纵横,倭寇仗着地势藏匿其郑
军舰缓缓逼近,主炮瞄准了那能藏身的岩穴。
赵峥立于船首,寒风猎猎,披甲未动,只道一声:“放。”
刹那间,火炮轰鸣,震彻海疆,硝烟裹挟着碎石与烈焰喷涌而入,岩壁崩裂之声如雷贯耳。
可惜,没有听见倭寇的惨剑
闫振山蹙眉:“殿下,簇错综复杂,单靠炮击难以清剿,需遣精锐登岸才能彻底肃清。”
赵峥缓缓颔首,目光如刃扫过海岸,“既如此,便以敢死之士为先锋,火把开路,一寸一寸碾过去。”
话音未落,百名披甲锐卒已执刀跃舟,踏狼岸。
火光在礁石间跳跃,映出扭曲的影。
刀锋相击之声自岩穴深处传来,夹杂着短促的闷哼与临死前的呜咽。
‘嘭’得一声巨响,军舰后侧被一枚火矢击中火药舱,烈焰腾空而起,黑烟冲。
闫振山和赵峥两人一个踉跄跌倒,耳中嗡鸣。
军舰后方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浮出几艘型火船,顺风直冲水师舰阵。
火船撞入舰阵,顷刻间连锁爆燃,浓烟裹着烈火席卷海面。
闫振山翻身爬起,目眦尽裂,厉声喝令:“分队扑火,弓弩手封锁水面!”
火势蔓延迅猛,数艘战船都被火势吞噬,舰阵陷入混乱。
赵峥抹去脸上血污,脸色冷如铁。
显然没有料到,倭寇的人不止在乌石岙上,海上还藏有敌船与伏兵。
...
一个时辰后,赵峥与闫振山惨败而归。
营帐到处都是伤兵,王文昭召集全城大夫前来救治,温照更是忙得双眼布满血丝,手中针线穿梭在将士皮肉绽开的伤口间,缝合、止血、包扎,指尖早已麻木。
营外残阳如血,战报仍未停歇:三艘主力舰焚毁,六百精锐伤亡过半。
赵峥额前留着干涸血渍,跪坐在帐中沙盘前,指尖紧抵溃败的防线,指节发白。
气压低得令人窒息,帐内无人敢言。
赵峥忽然抬手,将沙盘上代表敌船的木牌尽数掀翻,声音沙哑却如铁:“此仇不报,誓不还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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