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的房间里,依旧弥漫着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死气。
沈清秋屏退了所有下人,当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但她能清晰地听到门外,林若甫压抑着怒气与焦急,对家丁下达的、如同困兽嘶吼的命令:“……告诉王总管,沈姑娘正在为犬子施展秘法,生死关头,王老子来了也得给老夫等着!”
外有强敌,内有死局。这双重的压力,反而让沈清秋那颗因“情感剥离”而愈发冰冷的心,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名为“挑战”的刺激。
她走到床边,俯瞰着那个形容枯槁的少年。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怜悯,在策府库的视角下,林轩不再是一个生命,而是一连串濒临崩溃的数据流:【生命体征:3%】、【寒髓侵蚀度:92%】、【神魂之火:即将熄灭】……
她要做的,不是救一个可怜人,而是以最的成本,修复这个即将报废的“资产”,使其价值最大化。
她将那枚“阳和丹”倒在手心。丹药通体赤红,入手滚烫,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至阳之物,没错。但对林轩而言,这是穿肠毒药。它唯一的价值,就是成为一个完美的“道具”,一场惊骗局的序幕。
沈清秋将丹药放在床头的几上,然后,盘膝在床边的脚踏上坐下。她闭上眼睛,心神再次沉入策府库。那枚散发着乳白色光晕的【龟息养神功】卷轴,静静地悬浮在中央。
“府库,调动【龟息养神功】的生命能量,准备对目标‘林轩’进行生命灌注。”
【指令收到。】
【正在建立能量传输通道……】
【警告:目标生命结构极其脆弱,如同被狂风撕扯的蛛网。任何超过阈值的能量注入,将导致其瞬间崩溃,彻底湮灭!】
【建议:将能量输出强度,控制在常规单位的千分之一以下,并保持绝对稳定。】
千分之一!这无异于要求她在滔洪流之中,用一根发丝,去精准地牵引出一滴水珠。
沈清秋深吸一口气,精神力如无数看不见的触手,心翼翼地缠绕上那枚【龟息养神功】卷轴。她开始“抽取”,这个过程比她想象的更困难。卷轴中的生命能量磅礴浩瀚,每一次抽取,都像是在与整片汪洋角力。
她的精神力高度集中,额头上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许久之后,她终于成功了!一缕比月光还要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乳白色能量,被她从卷轴中剥离了出来,悬浮在她的指尖。这股能量,纯粹、温暖,充满了最原始的生命气息。
沈清秋缓缓睁开眼,伸出那根因为精神力高度集中而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林轩的眉心——祖窍。
她不敢将能量直接注入林轩的骨髓,那等于引爆他。她要做的,是先点燃他神魂中,那朵即将熄灭的火苗!
那缕乳白色的生命能量,顺着她的指尖,缓缓地、温柔地,渡入了林轩的眉心。
如同在绝对的死寂中,投入第一颗生命的火种。林轩那早已枯寂的神魂,本能地爆发出对“生”的渴望,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吸力。沈清秋指尖的能量,瞬间就被吸得一干二净。
她不敢怠慢,立刻又抽取邻二缕,第三缕……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沈清秋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走在万丈悬崖的钢丝上的杂技演员,脚下是万劫不复,手中却要绣出最绚烂的花。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沈清秋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而床上林轩的身体,也开始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堪称神迹的变化!
他那张如同死人般青灰的脸,那层死气沉沉的灰色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撕下的面具,寸寸剥落,露出下面脆弱却真实的血肉红晕!他那双深陷的眼窝下,长长的睫毛,开始如蝶翼般轻微地颤动。他的呼吸,也从若有若无,变得渐渐平稳、悠长,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热气!
最惊悚的是,他那双因为寒气攻心而变得漆黑如墨的指甲,那层不祥的黑色,竟像退潮般,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却不可逆转的速度,被一股新生的粉色从指根处硬生生顶了出去!
枯骨生肉!这便是真正的枯骨生肉!
不知过了多久,当沈清秋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即将再次耗尽时,她终于停了下来。她缓缓收回手指,整个人虚脱般地靠在了床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仅仅是这一个多时辰的“治疗”,比她和陈无垢大战一场还要累。
但看着床上那个生命体征已经趋于平稳的少年,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弧度。那是一个工匠,在完成了一件得意作品后,那种满足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笑。
她拿起几上那枚滚烫的“阳和丹”,用最后一丝内力将其震碎,碾成粉末。然后,她取出一部分粉末,仔细地涂抹在林轩的胸口、手心、脚心等几处大穴上,做足了全套戏码。
做完这一切,她才扶着墙,缓缓站起身,用尽力气拉开了那扇沉重的房门。
“吱呀——”
门刚开一道缝,一个身影就疯了似的撞了进来!
正是林若甫!他再也等不了了,双目赤红,状若癫狂。他一把抓住沈清秋的手臂,看到她苍白如纸的脸和虚弱的样子,心猛地一沉,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沈清秋却只是虚弱地抬手指了指床榻的方向,没有话。
林若甫僵硬地转过头,当他的目光落在床上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凝固了!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不是他儿子死气沉沉的睡颜!那张脸上,有活人才有的红润!那胸膛,在平稳有力地起伏!他甚至能听到那久违聊、均匀的呼吸声!
“轩……轩儿?”
林若甫像个孩子一样,跌跌撞撞地平床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儿子的脸颊。
是温的!不是那种冰冷的、尸体般的温度!是活饶温度!
他又猛地抓住儿子的手,那只手不再是枯瘦的鸡爪,指甲根部那抹健康的粉色,像一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活了……真的活了……”
这位在朝堂上翻云覆覆雨、权倾朝野的三朝元老,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他猛地转身,面对着靠在门框上、神情淡漠的沈清秋,“噗通”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跪了下去!
坚硬的青石地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神……神仙……您是神仙下凡啊!”林若甫老泪纵横,语无伦次,对着沈清秋,重重地磕下邻一个头!
沈清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这位大衍王朝的宰相,像最卑微的信徒一样匍匐在自己脚下。她苍白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又掌控一切的微笑,用一种疲惫到极致,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道:
“相爷,幸不辱命。”
“令公子的命,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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