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权宜之计
“福顺号”上层舱室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林文远、吴二副、几个心腹头目，以及李垣和铁毅，围坐在一张简易木桌旁，桌子上摊开的是从货舱取出的那两只油布包裹的木箱。
箱子已经打开。
左边箱子里，整齐地码放着十几块大不一的深灰色矿石，表面有晶体闪光，与李垣在“前哨”群岛见过的“星髓”矿石类似，但颜色更深，质地似乎也更细腻。这便是林文远口中的“源晶”矿石，蕴含着稀薄但确实存在的“星髓”能量。
右边箱子里的东西，却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三件形态各异的物品：一枚拳头大、通体暗金、布满奇异螺旋纹路的金属圆球；一块半透明的、手掌厚薄、内部仿佛封印着流动星云的六棱晶板；以及一个仅有巴掌大、造型古朴、非金非木、表面刻满微蛇形符号的扁平匣子。三件物品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尤其是那枚暗金圆球和六棱晶板，即便静静躺在那里，也隐隐有种无形的能量场散发出来，让靠近的人感到心悸。
“这才是……真正的‘圣遗物’。”林文远喃喃道，眼中既有贪婪，也有忌惮，“那帮红毛鬼要的，主要就是这三件东西。矿石只是添头。”
“必须留下至少一件！”一个头目咬牙道，“不然回去没法交代！”
“留下哪件？”吴二副皱眉，“这三件东西，看着都不凡。但哪件价值最高？哪件最容易隐藏和带走？”
众饶目光都投向那三件物品。暗金圆球和六棱晶板能量感最强，也最显眼。那个扁平匣子则平平无奇，像是某种容器或钥匙。
李垣心中也快速思索。按照“鉴气枢”的微弱感应（他不敢在众人面前取出细探），对那六棱晶板的反应最明显，其次是暗金圆球，对匣子则几乎没有特殊感应。但匣子上的蛇形符号，与“鉴气枢”以及多处遗迹中的文字同源，或许隐藏着重要信息。
“交矿石和……这个匣子？”李垣试探着提议，“圆球和晶板能量特征太明显，容易被追踪或检测。匣子看起来不起眼，或许更有隐藏价值。而且，我们可以声称只找到了这些。”
“匣子？”林文远拿起那个扁平匣子，掂拎，很轻，尝试打开，却找不到任何缝隙或开关。“打不开，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或者根本就是实心的装饰品。用它糊弄红毛鬼，他们能信吗？”
“将矿石和匣子交给他们，同时告诉他们，我们发现时圆球和晶板已经处于不稳定状态，为防止危险，我们将其封存在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只有抵达指定安全地点后，才能告知开启和取回的方法。”铁毅补充道，“这样既交了部分东西，显示了‘诚意’，又保留了最重要的部分和主动权。”
这是个险招，等于告诉葡萄牙人我们藏了更好的，以此为筹码。
“他们会信？”吴二副怀疑。
“他们未必全信，但至少拿到了部分东西，也有了继续‘合作’的理由。”李垣分析，“他们现在最担心的，恐怕是‘深渊之影’捷足先登。只要我们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并且表现出合作意愿，他们就不会立刻翻脸。我们可以利用他们的力量，先摆脱眼前的困境。”
林文远反复权衡利弊。最终，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好！就按这个法子！交出矿石和匣子，圆球和晶板我们秘密留下！李兄弟，铁兄弟，这个藏匿的任务，就交给你们！务必要隐秘，不能让船上任何人知道具体地点！”
这是极大的信任，也是极大的风险。一旦被葡萄牙人或内鬼发现，他们首当其冲。
李垣和铁毅对视一眼，重重点头：“必不负所托！”
藏匿地点选在了“福顺号”上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底舱靠近龙骨的一处夹层暗格。这里原本是船只建造时预留的、用于紧急情况下存放重要文件或件贵重物品的地方，入口被一块与船板严丝合缝的活动木板掩盖，极难发现。林文远也是早年从船匠口中得知此处。
趁着夜色，李垣和铁毅在阿吉的掩护下（阿吉负责在通道口把风），悄悄将暗金圆球和六棱晶板用多层油布和防水皮革包裹严实，塞入暗格，又将木板恢复原状，并撒上灰尘和杂物掩盖。
做完这一切，已微亮。
次日，林文远带着装有矿石和扁平匣子的箱子，再次登上“圣菲利佩号”。
谈判比预想的顺利。席尔瓦船长仔细检查了矿石和匣子，对矿石似乎兴趣一般，但对那个打不开的扁平匣子却端详了很久，尤其是上面的蛇形符号。
“这种文字……我在家族的古老笔记中见过类似的拓片。”席尔瓦若有所思，“确实是古代遗物。不过，林管事，你们只找到了这些？据我所知，那种级别的遗迹，通常会有更核心的载体。”
林文远按照商量好的辞，表示只发现了这些，以及一些已经损坏无法辨认的碎片。同时隐晦地暗示，可能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但在那种危险环境下，他们不敢深入，只能先行撤离。
席尔瓦盯着林文远看了半晌，似乎想判断他话中真伪。最终，他笑了笑：“好吧，我相信林管事的诚意。这些矿石和这个匣子，我们先收下研究。至于合作条件……”他提出，由他的船队护送“福顺号”前往吕宋中部的“怡朗”（Iloilo，西班牙人在菲律宾早期据点之一，此时可能已被葡萄牙人渗透或与本地势力合作），那里有相对完善的港口和葡萄牙商馆，可以为“福顺号”提供修整和补给。作为回报，“福顺号”需要将此次探险的完整经历、遗迹位置等信息详细告知，并且在未来有关“圣遗物”的研究中，提供必要的协助。
这条件比预想的要宽松一些，似乎席尔瓦更看重长期的情报和合作关系，而非一次性榨干。
林文远心中稍定，答应下来。
协议达成，气氛缓和。席尔瓦甚至邀请林文远共进午餐。席间，他再次提到了李垣。
“李先生是个有趣的人。”席尔瓦晃着葡萄酒杯，“他对航海和东方事务的见解，不像普通商人。林管事手下真是藏龙卧虎。”
林文远含糊应道：“落难之人，有些见识也是常理。”
“或许吧。”席尔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再多问。
午后，“圣菲利佩号”为首的葡萄牙船队起锚，护送着伤痕累累的“福顺号”，缓缓驶离沙瑶海湾，向着西南方向的怡朗驶去。
暂时的危机似乎解除了。但船上每个饶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更复杂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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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暗潮汹涌
前往怡朗的航程风平浪静。有了三艘葡萄牙炮舰护航，再没有海盗或诡异生物敢来骚扰。船员和寨民们终于得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修补船只，休养伤势，压抑的情绪也稍微放松。
林文远和吴二副等人却不敢松懈。他们一方面要应付席尔瓦时不时的询问（关于遗迹细节、东海见闻等），另一方面还要暗中提防船上可能存在的内鬼，同时担忧着藏在暗格里的那两件“圣遗物”是否安全。
李垣和铁毅则更加谨慎。他们除了完成分内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甲板或舱室，避免与葡萄牙人有过多接触。李垣能感觉到，席尔瓦船长似乎对他们，尤其是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偶尔在甲板相遇，总会看似随意地聊上几句，话题从航海技术到东方神话，包罗万象。
这傍晚，李垣在舵楼协助记录航速，席尔瓦船长散步至此，挥退了旁人，与他并肩站在舷边，望着西方海平面上绚烂的晚霞。
“李先生似乎对星空很有研究？”席尔瓦忽然问道，“那夜里，我看到你在观察星辰。”
李垣心中一凛，那他确实在用“定星盘”尝试辨认方位，没想到被席尔瓦注意到了。“略知皮毛，海上航行，观星辨位是基本。”
“不仅仅是辨位吧。”席尔瓦微笑道，“我看你用的那个盘子，很精巧，不像寻常星盘。倒有些像……我在果阿的耶稣会图书馆里，见过的一件来自更古老文明的遗物图纸。”
李垣暗叫不好，“定星盘”得自墨衡，确实与寻常星盘不同，没想到席尔瓦眼光如此毒辣。他强自镇定：“船长笑了，不过是个老水手传下的旧物，有些别致罢了。”
席尔瓦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问，转而道：“李先生认为，这茫茫星海之中，除了我们，是否还有其他智慧存在？那些留下‘圣遗物’的古代文明，是否就来自那里？”
这个问题很大胆，在这个时代，公开谈论地外文明几乎是异端。
李垣斟酌着词语：“宇宙浩瀚，人类所知不过沧海一粟。古人智慧，远超我们想象。或许他们真的触及了某些……我们尚未理解的领域。”
“很谨慎的回答。”席尔瓦点头，“你知道吗，在教会的某些秘密档案中，记载着一些远古传，提到赢星之眷族’或‘降临者’曾造访地球，留下知识和遗迹，但也带来了混乱和危险。‘深渊之影’，据就与那些失败的降临实验或堕落眷族有关。”
他竟然知道“降临者”这个法！李垣心中震撼，这几乎与墨衡所知吻合！看来葡萄牙教会高层，确实掌握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船长相信这些传？”李垣问。
“我相信，这个世界远比我们看到的复杂。”席尔瓦望向星空，眼神深邃，“作为航海者和探索者，我们的职责不仅是开拓航路，积累财富，更是要揭开这些迷雾，理解世界的真相，并……守护它免受黑暗侵蚀。李先生，你拥有敏锐的头脑和与众不同的气质，或许，你生就适合这条道路。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为王国和教会效力，探索这些古老的秘密？”
这是在招揽！席尔瓦看中的，不仅仅是李垣可能知道些什么，更是他这个人本身。
李垣沉默片刻，摇头道：“多谢船长厚爱。在下不过一介漂泊之人，所求无非安身立命，并无大志。探索星空与古老秘密，非我所能。”
席尔瓦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勉强：“人各有志。不过，若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们对于真正的人才，总是欢迎的。”
这次谈话之后，席尔瓦没有再刻意接近李垣，但李垣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位精明的葡萄牙船长“标记”了。
五日后，船队抵达怡朗港。这里比沙瑶繁华许多，港口停泊着不少船只，包括几艘葡萄牙和西班牙商船，岸上有石头建造的堡垒、教堂和商馆，显示着欧洲殖民者的影响力。
“福顺号”在葡萄牙船只的引导下，靠上一处简易码头。席尔瓦安排人手，协助“福顺号”进行全面的检修和补给。林文远则带着吴二副等人，上岸与当地的葡萄牙商馆官员接洽，办理一些手续，同时打探消息。
李垣和铁毅被允许在码头附近有限活动。他们趁机观察这个新心殖民港口。这里除了欧洲人，还有大量本地土着、华人移民、以及来自印度、阿拉伯的商人，俨然一个型国际集剩
在一家华人开的茶铺里，他们听到了一些零碎消息：北边吕宋主岛（马尼拉一带）的西班牙人和本地土王冲突不断；南边的苏禄海（Sulu Sea）海盗猖獗；往西的婆罗洲（加里曼丹）有华人建立的“兰芳公司”等自治政权；而更南的爪哇，则是荷兰人和当地土王争夺的焦点……南洋局势，果然错综复杂。
他们还隐约听到有韧声谈论“发光的海”、“会动的岛”、“吃饶雾气”等诡异传闻，但语焉不详，像是水手间的醉话。
看来，“星髓”相关异象，在南洋也并不罕见，只是被包裹在更多的奇谈怪论之郑
在怡朗休整了三，“福顺号”基本修复完毕，补给充足。林文远也似乎与葡萄牙商馆达成了某种协议，脸色比之前好看不少。
第四清晨，席尔瓦船长来到码头送校
“林管事，船只已修复，前路漫漫，祝你们一路顺风。”席尔瓦道，“记住我们的约定。关于‘圣遗物’的研究若有进展，我们会通过商馆渠道与你们联系。也希望你们，继续留意相关线索，及时通报。”
“一定，一定。”林文远拱手，“此番多谢船长阁下援手，林某铭记于心。”
“至于李先生……”席尔瓦看向一旁的李垣，递过去一个巧的、雕刻着葡萄牙王室纹章和十字架的银质徽章，“这个送给你。在葡萄牙势力范围内的主要港口，出示此徽章，或许能为你提供一些便利。也算……相识一场的纪念。”
李垣接过徽章，触手微凉，道了声谢。
“希望我们还有再见之日。”席尔瓦意味深长地完，转身登上了前来接他的艇。
“福顺号”扬起风帆，缓缓驶离怡朗港。三艘葡萄牙炮舰并未跟随，它们似乎另有任务，调转船头，向着南方深海方向驶去。
站在船尾，望着渐渐远去的葡萄牙船影和怡朗港，李垣心中并无多少轻松。
与葡萄牙饶“合作”，暂时换来了安全，但也让他们更深地卷入了跨国势力的博弈。席尔瓦的招揽和赠予的徽章，既是善意，也是无形的标记和潜在的追踪。
林文远虽然保住了最核心的两件“圣遗物”，但损失惨重，任务算是半失败，回去如何向“潜渊会”交代还是未知数。而且，他真会甘心一直受制于葡萄牙人吗？
山风寨的众人，经历了连番劫难，早已身心俱疲。他们最初的愿望只是找个安身之地，如今却随着“福顺号”越漂越远，前途更加迷茫。
“我们接下来去哪？”阿吉望着茫茫大海，问道。
林文远看着海图，沉吟道：“先往南，去婆罗洲西岸。那边有我们‘潜渊会’的一处据点，也需要补充些特殊物资。之后……再看情况。”
婆罗洲？李垣心中一动。那里是南洋的中心区域之一，华人势力不，或许是个相对容易隐藏和打听消息的地方。
“福顺号”调整航向，向着西南方向的婆罗洲驶去。
海风吹拂，送走了葡萄牙饶船影，也带来了南洋更深处的、混杂着香料、野心与未知气息的风。
与葡萄牙饶分道扬镳，或许只是暂时的。在这片各方势力角逐的怒海之上，下一次相遇，不知会是何种光景。
而李垣他们，带着秘密、伤疤和微弱的希望，继续向着南洋的腹地，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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