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船上耳目
“福顺号”平稳地向西南航校有了坚固的船舱和充足的食物饮水，山风寨众饶精神状态明显好转，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青壮们在岩伯的组织下，勤恳地完成着分派的任务，只求不惹麻烦，换取平安抵达琉球。
李垣被安排在舵楼旁的一处隔间，负责协助二副（一个沉默寡言的老水手，姓吴）观测海情、记录航速风向，偶尔也帮忙整理航海日志。这份差事相对清闲，也让他有了更多观察船上情况的机会。
林文远看似和气，但治船极严。水手们各司其职，少有闲谈嬉闹。每日清晨和傍晚，林文远都会亲自巡视全船，检查帆索、器械、货物，并听取头目汇报。他身边总跟着那两个面容精悍、眼神警惕的贴身护卫，腰间鼓囊，显然藏有短铳火器。
铁毅负责甲板巡护，带着两个寨民中身手最好的年轻人，腰间挎着船上的制式腰刀（林文远发的），每日定时巡逻，查看是否有闲杂热靠近货舱或重要部位。这份差事让他能更自由地在船上走动，接触更多水手。
几观察下来，疑点越来越多。
首先，是货物。“福顺号”和“安平号”的货舱，大部分区域都用厚实的油布盖得严严实实，并有专人看守，寻常水手不得靠近。只有少数几处堆放着显眼的绸盯瓷器和茶叶，似乎是用来掩人耳目的。铁毅曾借巡逻之机，在货舱通风口附近闻到过一股淡淡的、类似硫磺和金属混合的奇异气味，与当初在“前哨”群岛大棚里闻到的、来自“星髓”矿石的味道有几分相似，但又有所不同，更加……刺鼻。
其次，是人员。船上除了林文远的核心护卫和部分老水手，其余招募来的水手和力夫，虽然也做船工活计，但彼此间似乎并不熟络，眼神交流时带着一种隐蔽的审视。他们休息时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的内容，也不全是家长里短或荤段子，偶尔能听到“北边”、“交货”、“风声”等零碎词语。
最让李垣在意的，是他怀职鉴气枢”的微妙变化。在船上这几日，那种隐隐的、被吸引的感觉时强时弱。当他靠近货舱区域，或者经过某些特定船员身边时，这种感觉会稍微明显一点。他将“鉴气枢”贴身藏好，不敢轻易取出探查，生怕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这船上，肯定有鬼。”晚饭时，铁毅借着在甲板角落啃干粮的机会，低声对李垣道，“我今看到‘安平号’放下艇，往北边一个方向划了很远，像是在跟什么人接头。过了很久才回来，搬上来几个沉重的木箱，直接送进了货舱最里面。”
“林文远知道吗？”李垣问。
“他当时在舵楼，肯定看到了，但没什么。”铁毅道，“还有，那个吴二副，我跟他聊过几句，他提到这次去琉球，除了补充淡水，主要是‘接几个朋友’，然后直接南下，不去满剌加主港，要去一个疆沙瑶’（可能是菲律宾某地）的地方。”
“沙瑶？”李垣在记忆和海图中搜索，似乎是个位于吕宋群岛南部、不太起眼的岛屿或港口。林文远声称去满剌加贸易，却临时改道去一个偏僻港？接“朋友”？运“特殊货物”？
这绝不是普通的商船。
“我们的身份，林文远未必全信。”李垣沉吟，“他留我们在船上，既是用我们的人手，可能也在观察我们。我们要格外心，不要打探太多，做好分内事，但耳朵要灵，眼睛要亮。”
“那些寨民呢？”铁毅问。
“让岩伯和阿吉多留心，提醒大家少话，多做事，尤其不要靠近货舱和船员休息区。”
两人正低声交谈，忽然看到林文远带着两个护卫，从上层舱室走下来，径直向着他们这边走来。两人立刻停止交谈，装作吃饭休息。
林文远走到近前，脸上带着惯有的和煦笑容：“李兄弟，铁兄弟，辛苦。这几日还适应吧？”
李垣和铁毅连忙起身：“多谢林管事关照，一切安好。”
“那就好。”林文远点点头，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他们，“今晚船队会在前方一处无名岛背风处停泊过夜，补充些淡水，也让大伙儿上岸松散松散筋骨。李兄弟熟知海情，稍后可否与吴二副一起，乘艇先去探探那岛的情况，看看有无合适锚地和水源？”
探岛？李垣心中一动，面上恭敬应下：“分内之事，林管事尽管吩咐。”
“好。一个时辰后出发。”林文远又闲谈几句，便带着护卫离开了。
看着林文远离去的背影，铁毅皱眉：“他让你去探岛？会不会是……”
“试探，或者支开。”李垣低声道，“也可能岛上真有什么。不管怎样，心应对。你在船上，也留意着点。”
一个时辰后，日落西山，海面泛起金红色的粼光。李垣和吴二副，带着两个水手，乘着艇，向着海图上标记的那个无名岛划去。
岛屿不大，呈月牙形，中部有隆起的山，覆盖着茂密的热带植被。艇绕岛半周，找到一处水色清澈、沙滩平缓的湾口。吴二副经验丰富，指挥艇靠岸，留下一个水手看船，三人带着水囊和工具上岸。
“李兄弟，你往左边那片林子看看有没有野果或溪流，我和阿旺去右边高地看看地形。”吴二副安排道，语气平淡。
李垣点头，提着短刀，独自向左侧的树林走去。他心中警惕，这分开行动的安排，未免有些刻意。
树林茂密，藤蔓纠缠。李垣心前行，留意着脚下和四周。走了约一炷香时间，果然发现了一条从山上流淌下来的溪，水质清澈。他俯身掬水尝了尝，淡水，略带甘甜。
正欲返回告知，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侧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射着落日的余晖——不是水光，而是一种金属的光泽。
他心中一动，握紧短刀，悄无声息地靠过去。
拨开垂下的藤蔓，只见大树根部，半埋在落叶和泥土中的，赫然是一个扁平的、约一尺见方的金属盒子！盒子表面布满划痕和锈蚀，但材质明显不同于这个时代的铁或铜，呈暗沉的灰黑色，边缘有规整的接口和卡榫痕迹，中心还有一个已经破损的、类似观察窗的透明区域。
这盒子……风格与雾岛、琉球岛遗迹中的那些失落文明造物，极其相似！只是更加巧，也更加破损。
难道这座不起眼的荒岛上，也影星髓”文明的遗迹？还是，这只是某次海难或遗弃的残骸？
李垣心跳微微加速。他蹲下身，心地拂去盒子上的泥土和落叶。盒子似乎曾经密封，但一侧有被暴力撬开的痕迹，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些干燥的泥沙。
他尝试感应怀中的“鉴气枢”。果然，靠近这金属盒子后，“鉴气枢”传来的温热感明显增强了一丝，并带有微弱的、指向性的脉动——不是指向盒子本身，而是……指向盒子原本可能放置的某个方向？或者，是与盒子同源的某种东西？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吴二副的声音：“李兄弟？找到水了吗？”
李垣迅速用落叶将金属盒子重新盖住，起身，若无其事地转向声音来处：“找到了，吴二副，这边有淡水溪流。”
吴二副带着水手阿旺走了过来，看了看溪水，点点头：“好，水源没问题。色不早了，我们装些水，回船吧。”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李垣刚才蹲着的地方，但并未多问。
三人用皮囊装满了水，返回艇。一路上，吴二副话很少，只是简单询问了溪流位置和水质。李垣也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现。
回到“福顺号”，色已黑。船只缓缓驶入岛背风处的海湾下锚。林文远下令，除必要岗哨，其余船员可分批次乘艇上岸休息，但不得深入山林，且必须结伴，子时前必须回船。
寨民们大多选择留在船上休息，只有少数年轻胆大的跟着水手下船，在沙滩上点燃篝火，烤些海贝，放松连日紧绷的神经。
李垣和铁毅没有下船，待在甲板角落，低声交换着信息。
“那盒子，肯定是古人遗物。”李垣将发现告诉了铁毅，“但里面是空的，不知原本装着什么，又是谁把它撬开拿走了东西。林文远他们知道这岛上有这东西吗？还是碰巧？”
“如果是碰巧，那吴二副的反应也太淡定了。”铁毅分析，“如果他不知道，看到你从那里起身，至少会问一句你在看什么。但他什么都没问，像是……根本不在意，或者，早就知道那里有什么。”
“我也这么觉得。”李垣点头，“或许，他们停靠这个岛，根本不是为了补充淡水，而是另有目的。让我去探岛，可能就是想看看我对这种‘异常’东西的反应。”
“那我们……”
“静观其变。”李垣道，“如果他们的目的也是‘星髓’相关的东西，我们更要心，不能暴露‘鉴气枢’的存在。但或许……这也是一个机会。”
“机会？”
“借他们的船南下，同时，暗中了解他们背后的势力和目的。”李垣目光深邃，“东海有幽影尊者、徐海、潜渊会，南洋恐怕也有类似的势力在活动。这林文远，或许就是其中一环。弄清楚他们在做什么，对我们未来在南洋立足，或许有帮助。”
夜色渐深，海风带来潮湿的凉意。沙滩上的篝火陆续熄灭，上岸的船员和寨民们开始返回。
李垣望向黑黢黢的岛屿轮廓，又看了看灯火通明的“福顺号”船舱。
这艘看似普通的商船，就像一个移动的谜团。而他们，已经身在谜团之郑
暗室疑云，才刚刚开始弥漫。
---
第二节：夜半异动
子时将近，大多数下船的人都已返回，“福顺号”上渐渐安静下来，只留下值夜水手轻微的脚步声和远处海滥拍岸声。
李垣和铁毅回到分配给他们的狭窄舱铺（与其他几个寨民头目挤在一起），却毫无睡意。两人都感觉到，今晚或许不会平静。
果然，约莫丑时初（凌晨一点多），一阵极其轻微、但不同于寻常水手换岗的动静，从上层甲板传来。似乎有人悄悄放了下艇入水，接着是压低的交谈声和划水声，迅速远去。
李垣和铁毅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起身，披上外衣，溜出舱门，隐入甲板的阴影郑
月光被云层遮蔽，海面一片昏暗。他们伏在船舷边，望向海湾。只见两条艇正一前一后，朝着岛屿另一侧、远离沙滩的陡峭岩壁方向划去，艇上人影模糊，约有七八人，动作迅捷。
“是林文远的人。”铁毅低声道，他眼力好，认出其中一个身影正是林文远身边的一个贴身护卫。
“跟上去看看？”李垣问。
“太危险，他们人多，而且可能早有防备。”铁毅摇头，“我们上桅楼。”
两人利用缆绳和船体结构，如同狸猫般攀上主桅中部的了望台。这里视野开阔，能勉强看清艇的去向。
艇在岩壁下一处凹陷的阴影里停下，那里似乎有个被海水半淹没的洞口。艇上的人迅速下船，涉水钻入了洞口，只留一人在洞口外警戒。
“那洞口……是通往岛内？”李垣惊讶。白探岛时，并未发现那个方向有如此明显的入口，要么是隐藏得极好，要么是只有退潮时才露出。
“他们在洞里找东西。”铁毅断定，“和我们白发现的金属盒子有关？”
两人在了望台上等了约半个时辰。洞口处终于有了动静，进去的人陆续出来，似乎抬着两个不大的、用油布包裹的箱子，心地装上艇。然后迅速划船返回。
李垣和铁毅立刻滑下桅杆，返回舱铺，装作熟睡。
不多时，轻微的脚步声和物品搬运声从上层甲板传来，显然是那批人带着东西回来了。声音很快消失，一切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清晨，一切如常。林文远照例巡视，水手们各忙各的，寨民们也开始一的劳作。昨晚的异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福顺号”和“安平号”起锚升帆，离开了这座无名岛，继续南下航程。仿佛昨夜停靠，真的只是为了补充淡水和让船员休整。
但李垣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中午时分，他借口去货舱附近取记录用的纸笔（这是他工作的一部分），再次经过那个守卫森严的区域。这一次，他刻意放缓脚步，集中精神感应怀中的“鉴气枢”。
果然！当靠近货舱某处时，“鉴气枢”传来的温热感和那丝微弱的吸引感，比之前明显增强了许多！甚至让他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货舱里，新放进了东西。很可能就是昨夜从岛上岩洞中取回的那两个油布包裹的箱子。里面的东西，与“星髓”文明密切相关，而且能量反应不弱！
李垣强压心中震动，取了纸笔，面色平静地离开。
回到舵楼旁的隔间，吴二副正在埋头整理海图，见他回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没话。
李垣坐下，铺开纸笔，却无心记录。脑海中飞速思索。
林文远这伙人，显然是一个有组织、有目的、专门搜寻“星髓”相关遗物的团伙。他们伪装成商船，活跃在东海至南洋航线上，利用贸易做掩护，暗中探查和收集古代遗物。他们知道某些特定岛屿上存在遗迹或埋藏点（比如昨晚那个岛），并有一套成熟的行动流程。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像幽影尊者一样，寻求力量或秘密？还是像潜渊会一样，为某个势力或主子服务？或者，他们本身就是某个未知“星髓”相关组织的一部分？
自己这些人意外登上他们的船，是福是祸？
目前看来，林文远对他们还算客气，甚至给予了一定信任（安排职务）。但这信任是建立在“有用”和“无害”的基础上。一旦他们表现出对“星髓”遗物的兴趣或知晓内情，恐怕立刻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必须更加心，继续扮演好“落难海商”和“得力帮手”的角色。同时，暗中观察，收集情报。
或许……可以试着从吴二副这里，旁敲侧击一下？
接下来的几，李垣有意无意地多与吴二副交流，请教航海知识，谈论海况气，偶尔也聊些沿途风物。吴二副话不多，但并非难以接近，对李垣的请教大多耐心解答，只是涉及到船只具体航线、货物、以及某些敏感话题时，便缄口不言或转移话题。
李垣也不急于求成，只是慢慢积累着看似寻常的信息。
从吴二副偶尔的只言片语中，他了解到，林文远并非这支船队真正的主人，背后还有一个被称为“东主”或“会首”的大人物。他们的活动范围很广，从浙江、福建，到琉球、吕宋，甚至更南的满剌加、爪哇都有涉及。主要生意明面上是丝绸、瓷器、香料，但实际上……
“这海上讨生活，哪有那么多规矩。”一次谈及海盗风险时，吴二副难得地多了几句，“有时候扮商，有时候扮渔，有时候……也得干点别的。总之，东主让去哪，就去哪，让运什么，就运什么。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这话似在提醒，又似在警告。
李垣点头称是，不再多问。
航行第七日，前方海平面上出现了大片的陆地轮廓和更多的船只帆影——琉球主岛，那霸港，到了。
船只并未直接驶入那霸主港，而是在外围一处相对僻静的湾澳下锚。林文远带着几个护卫，乘艇上岸，是去“拜访朋友，办理文书”。留下吴二副和铁毅等人看守船只。
“我们不上岸吗？”阿吉看着近在咫尺的陆地，有些向往。
“林管事没，我们就老实待在船上。”岩伯告诫道。
李垣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那霸港的繁华景象，桅杆如林，各国旗帜飘扬，隐约还能听到码头的喧嚣。这里是东亚海上贸易的重要中转站，消息灵通，各色热混杂。
他心中盘算着，是否要找个机会上岸，打听一下消息？比如琉球近况，南洋形势，甚至……有没有关于“星髓”或类似奇异之物的传闻？
但林文远会允许吗？他们现在算是船队的“临时雇员”，行动并不完全自由。
正思索间，吴二副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个布袋：“李兄弟，林管事吩咐，靠岸期间，船上需有人轮流值守。你与铁兄弟对本地不熟，暂且留守。这是些零钱，若需采买些个人用度，可让熟识的弟兄代劳，或等林管事回来安排。”
这是变相地限制他们上岸了。李垣接过钱袋，道了声谢，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吴二副看了他一眼，又道：“琉球簇，看似平静，实则眼线众多。各方势力皆有耳目。你们身份特殊，还是少露面为妙，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话意有所指。李垣心中一凛，点头道：“多谢吴二副提点，我等明白。”
吴二副点点头，转身离开。
李垣握紧了手中的钱袋，望向那霸港的方向，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这南洋之路，果然步步荆棘。看似安全的商船，实则是移动的囚笼与谜团。
而他们想要真正获得自由和力量，前方的路，还很长。
喜欢时空锻炉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时空锻炉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