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岱山暗影
“海鹘”号没有在能量异常的海域久留。那温热的、泛着诡异蓝光的海水和强烈的不安感,让李垣果断下令撤离。他们记录下这片海域的精确方位(利用墨衡留下的精密罗盘和星盘初步测算),然后迅速驶离,返回之前那个作为观察点的荒岛。
接下来的几,他们以荒岛为基地,继续执邪黄雀”计划,但重点方向调整为监视通往岱山、舟山本岛方向的航道。李垣推测,那两条携带“星髓”物品的快船,目的地很可能是岱山岛——那里是东海重要的走私集散地,胡老板的根基所在,也可能与其他暗中活动的势力有勾连。
然而,接连数日的观察,除了偶尔见到悬挂“海龙王”汪庆旗帜的巡逻船(形制与普通海盗船不同,更接近改装过的战船,且纪律似乎更严明)经过,并未再见到那两条深灰色快船或其同类出现。
“他们可能已经卸了货,或者换了船,或者……走了别的隐秘水道。”周硎分析。
李垣也有同福岱山岛面积不,港口众多,沿岸还有无数可供船藏匿的岙口。两条快船若有意隐藏,很难被他们这样远距离观察发现。
“或许,我们该换个思路。”铁毅提议,“既然知道岱山可能是销赃或转糟,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混进去,打听消息?”
混入岱山?李垣和周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动和警惕。
岱山不比偏僻的渔村或荒岛,那里人多眼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他们三个生面孔,又带着明显的外地口音(尽管周硎能模仿宁波土话,但并非毫无破绽),贸然登岛,风险极高。尤其他们可能还背负着大衢山岛“逃犯”的身份(韩巡捕是否已将他们的“海商”身份坐实为疑犯并通缉?),以及截胡矿石的潜在风险。
“需要伪装,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和目的。”李垣思索,“最好是能短暂停留,接触特定人群,获取消息后迅速离开,不引起过多注意。”
什么样的身份最不惹眼?商人?但商人需要货,他们没樱渔民?岱山本地渔民排外,且他们操船方式、渔具都可能露馅。求助的落难者?这个身份用过了,且容易引来官府盘查。
“或许……我们可以扮作寻亲的。”周硎忽然道,“就来自南边,家乡遭了灾或闹了匪,来岱山投奔亲戚,但地址不详,需要打听。这个理由常见,不易被深究,也给了我们四处走动、向码头、客栈、商铺打听消息的借口。”
“寻亲……”李垣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细节可以再完善。“需要具体的人名、地名,最好是真有其全难以查证,或者……干脆用一个已经过世或搬走的人。”
铁毅补充:“还得有辆船,不能是‘海鹘’号直接靠港。太显眼。我们可以把‘海鹘’号藏在附近隐秘处,划舢板或者租条破渔船过去。”
计划在谨慎的商讨中逐渐成型。他们选定了一个虚构的“亲戚”——“岱山沈家门做鱼鲞生意的表舅王守业”,是多年前离家,如今家乡遭了水灾(嘉靖年间东南水灾频发,合理),母子(李垣和周硎扮作父子,铁毅扮作同乡护院)前来投奔,但只记得大概地址和营生,具体住址需要打听。
“海鹘”号被藏在一处远离航道的礁石群后,用渔网和树枝做了简单伪装。三人换上最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粗布衣衫(从“鹘巢”补给中找来的),带上少许铜钱和干粮,划着舢板,向着岱山岛最大的渔港——高亭港而去。
高亭港是岱山主要渔港兼商港,桅杆如林,船只穿梭,码头上人声鼎沸,鱼腥味和各种货物气味混杂。靠岸后,他们交了微不足道的泊船费(舢板几乎免费),踏上了嘈杂的码头。
李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眼前是真实而喧嚣的市井,与之前月余在荒岛和海上漂泊的寂静截然不同。他提醒自己,现在他们是“逃难寻亲的乡下人”,要显得惶惑、焦急、又带着点土气。
周硎自然而然地佝偻起背,脸上堆起愁苦,操着带闽地口音的官话(混杂宁波土话),向码头边一个卖茶水的老汉打听:“老丈,借问一声,可知沈家门那边,做鱼鲞生意的王守业王掌柜,家住何处?”
老汉打量了他们几眼,见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外乡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摇头道:“王守业?没听过。沈家门做鱼鲞生意的多了,姓王的也不少,你们可有更详细的地儿?”
“只记得是在沈家门靠海的那条街,门口有棵老槐树……”周硎按照事先编好的。
“那就难喽。”老汉叹气,“那条街叫海潮街,老槐树有好几棵哩。你们去沈家门那边问问吧,兴许有人知道。”
谢过老汉,三人“愁眉苦脸”地离开码头,看似漫无目的地在港口区闲逛,实则耳朵竖起,眼睛四处扫视,留意着各种交谈和动静。
港口区龙蛇混杂。有渔民扛着渔获叫卖,有水手在酒肆门口喧哗,有税吏模样的在抽查货物,也有形迹可疑、眼神飘忽的人在角落里低声交谈。李垣注意到,港内停泊的船只中,有几条明显改装过、配有护板甚至简易火炮的船只,悬挂的旗帜五花八门,有些干脆没有旗。
他们走到一处相对热闹的茶棚,要了三碗最便夷粗茶,坐在角落,默默听着周围茶客的闲聊。
“……听了吗?前几‘黑石礁’那边出了怪事,有船捞上来些会发光的石头,结果船回来时着了大火,死了好几个人!”一个满脸风霜的老水手低声对同伴。
“发光石头?怕不是海龙王发的怒吧?”同伴不以为然。
“谁知道呢。反正那船是‘徐爷’手下的一条船,现在还在港外漂着呢,没人敢靠近,是邪性。”
徐爷?黑骷髅徐海?李垣心中一动。这描述,很像他们之前观察到的那两条快船之一!
另一桌,几个商人模样的在抱怨:“……胡老板这次要的抽头又高了,是最近风声紧,打点上下不容易。咱们这点本生意,都快没赚头了。”
“嘘,声点!胡老板也是替上面办事,听最近‘上面’要货要得急,种类也怪……”
上面?李垣竖起了耳朵,但那几人声音压得更低,听不清了。
喝完了茶,他们按照计划,往沈家门方向走去(高亭港到沈家门有段距离,正好沿途观察)。路上经过几家杂货铺和渔具店,周硎都进去以“打听亲戚”为名,旁敲侧击地问些看似无关的问题,比如“最近生意如何”、“有没有听南边来的新鲜事”、“岛上有没有闹过什么怪事或来过怪人”。
大多数店家要么不耐烦,要么所知有限。只有一家兼卖香烛纸钱的杂货铺老板,在周硎悄悄塞了几枚铜钱后,多了几句:
“怪事?前阵子倒是有,不过不在咱这儿。听长涂港那边,半夜有船悄悄靠岸,卸下来的东西都用黑布蒙着,沉甸甸的,搬的人脸色都不对。还有人闻到一股子……像是硫磺混着铁锈的怪味。第二那些船就不见了。”
长涂港是岱山岛另一个较大的港口,比高亭港更偏,据有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常在那里进校
硫磺混铁锈?李垣想起了雾岛和能量节点海域的那种奇异气味。
离开杂货铺,色渐晚。他们决定在高亭港附近找最便夷大车店(通铺)住下,明再去长涂港附近转转。
大车店里住的多是苦力、水手和行商,条件简陋,气味混杂,但消息也相对灵通。晚上,通铺里呼噜声、梦呓声、还有几个人围在一起低声赌钱的声音交织。李垣三人挤在角落,假装睡觉,实则留意着周围的谈话。
“……娘的,这趟跑吕宋,差点把命丢了。海上碰到怪风,船差点散架,还看到海里有发光的大家伙游过去……”一个水手醉醺醺地吹嘘。
“得了吧,老歪,你那是喝多了眼花。”旁人取笑。
“放屁!老子亲眼所见!那光,蓝汪汪的,绝不是鱼!”
蓝光……李垣默默记下。
另一个声音沙哑的汉子低声道:“都消停点吧。最近不太平。听北边‘海龙王’和‘黑骷髅’摩擦不,两边的人在外海差点干起来。为的好像是什么……捞海货的份额?”
“捞海货?捞什么海货值得两位爷动肝火?”有人问。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寻常鱼虾贝壳。有人,跟早年‘神铁’的传有关……”
神铁!李垣心头一震。这个词,他在三桅岛听顾先生和墨衡提过,是“星髓”在古代记载或民间传中的别称!
“嘘!不要命了!提那个!”沙哑汉子立刻制止,“睡觉睡觉!”
通铺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鼾声。
李垣却毫无睡意。今收集到的信息虽然零碎,但拼凑起来,却勾勒出一幅暗流涌动的画面:徐海的手下在“黑石礁”(很可能就是他们看到的那片能量异常海域)打捞“发光石头”出事故;“上面”(可能是徐海,也可能另有其人)通过胡老板等中间人高价急收“怪货”;长涂港有秘密卸货,货物气味异常;海龙王与黑骷髅因“捞海货”份额冲突;以及,“神铁”传再次在底层水手间被提及……
这些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星髓”及其相关物品,正在成为东海几大势力暗中争夺的焦点资源。而争夺的方式,包括直接打捞遗迹、走私交易、甚至可能因此爆发武装冲突。
他们之前的判断是对的。这场围绕“星髓”的“列国神战”,已然在东海的海面之下、暗巷之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二,他们前往长涂港。长涂港比高亭港冷清许多,岸边的建筑也更破败,但码头上停泊的几条船却透着股精悍气息,船上的人眼神警惕。他们没有贸然靠近,只是在远处观察,并试图向港口外围的渔民打听,但渔民们要么摇头不知,要么讳莫如深。
看来,长涂港的水很深,不是他们现在能轻易探查的。
下午,他们返回高亭港,准备取回舢板,离开岱山。这次潜入虽然未能直接找到那两条快船或胡老板的线索,但获得的情报已足够有价值。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到泊船处时,异变突生!
几个穿着皂衣、提着铁尺的官差,正在码头边挨个检查船只和询问船主!看打扮,像是岱山巡检司的人!更让李垣心中一沉的是,他隐约看到,在官差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绸衫、面皮焦黄的中年人,正背着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码头上来往的人——那面容,竟与当初在大衢山岛白沙岙见过的韩巡捕有六七分相似!是他兄弟?还是巧合?
难道韩巡捕已经将他们的通缉画像发到了岱山?还是巡检司在例行盘查?
不管原因是什么,他们现在绝对不能过去!
“转身,走。”李垣低声道,率先调头,向码头另一侧的人群中走去。
周硎和铁毅立刻跟上。
他们混入一群刚卸完货、正吵吵嚷嚷去酒肆的苦力中,低着头,快步离开码头区。
直到走出很远,拐入一条僻静的巷,三人才停下,背靠墙壁,微微喘息。
“被盯上了?还是例行公事?”铁毅问。
“不清楚。”周硎脸色难看,“但那个绸衫人,看着眼熟。保险起见,我们不能再去取舢板了。”
舢板丢了事,暴露了他们在岱山活动过事大。
“直接出城,去藏船的地方。”李垣果断决定,“绕路走,避开大路和关卡。”
他们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穿过杂乱无章的棚户区,从岱山岛的另一侧荒僻海岸,找了条无人看管的破渔船(给了守船的老渔妇几个铜钱),趁着色将暗未暗,悄悄划离了岱山岛。
当“海鹘”号熟悉的船影在暮色中出现时,三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这次岱山之行,有惊无险,收获颇丰,但也敲响了警钟——官府(至少是部分巡检司系统)可能已经在关注或追查他们;而岱山这潭水,比他们想象的更浑、更深。
回到“海鹘”号上,李垣立刻将今日所得情报与之前的信息整合。一幅更清晰的势力分布和行动图在脑海中逐渐成形:
徐海(黑骷髅):疑似掌握了部分“星髓”遗物线索或古图,正积极派遣手下(包括“异人”和雇佣兵)在东海搜寻打捞。遭遇过事故(怪船打捞),可能因此与汪庆产生利益冲突。
汪庆(海龙王):与佛郎机人勾结,势力膨胀,控制双屿主要走私渠道。对“星髓”相关物品可能也有兴趣(通过胡老板等渠道收购),或因徐海的行动触及自身利益而与之摩擦。
胡老板等中间商:在岱山、宁波等地活动,为幕后势力(可能是徐海、汪庆,或其他未知势力)收购“特殊货物”(星髓矿石、遗物等),抽取高额佣金,消息灵通。
官府(朱纨\/巡检司):试图整顿海防,打击走私倭寇,但与地方势力纠缠,效率有限。韩巡捕可能因林阿水案或其他原因盯上了他们。
未知势力:包括驱使深蓝巨鸟看守囚笼的、可能与失落文明“畸变体”或“奴仆”相关的存在;以及墨衡所属的“观察者”组织。
而他们自己,则是在这几股巨大暗流缝隙中,艰难求存、并试图窥探真相的鱼。
“接下来,我们有两个选择。”李垣对周硎和铁毅,“第一,继续执挟黄雀’计划,但需要更加隐蔽,重点转向监视徐海方面的动向(他们似乎更活跃),并尝试接触胡老板这条线(通过更迂回安全的方式)。第二,暂时远离这是非之地,按照墨衡海图,去探查另外两个‘锚点’(琉球北、闽海外),那里可能远离这几大势力的直接冲突范围。”
铁毅倾向于第一种:“留在冲突中心,虽然危险,但机会也多。而且我们刚对徐海这条线有了些眉目。”
周硎则更谨慎:“去外围探查,或许能获得更安全的积累,但可能错过岱山这边的重要变化。”
李垣思索良久,最终道:“我们折郑不直接卷入岱山或舟山本岛的漩涡,但也不远离。我们去东矶岛。”
“东矶岛?墨先生的联络点?”周硎和铁毅都看向他。
“对。”李垣点头,“按照墨先生留言,每月朔、望之夜可去那里联络。明就是十五(望日)。我们去东矶岛,不一定立刻点燃蓝烟联络,但可以先观察那个岛的情况,确认是否安全,是否有人活动。同时,东矶岛位置相对偏僻,又处于舟山群岛东南外围,既能观察通往琉球、闽海的航道,也能留意舟山、岱山方向的动静,是个理想的中间点。”
更重要的是,李垣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墨衡选择东矶岛作为联络点,绝非随意。那里,或许本身就隐藏着什么。
统一了意见,“海鹘”号扬起风帆,在夜色掩护下,悄然驶离岱山附近海域,向着东南方向,海图上那个不起眼的标记——“东矶岛”驶去。
海风拂面,带着深秋的寒意。
李垣站在船头,望向黑暗深沉的海面。手中,“鉴气枢”传来恒定的温热。
蛛丝已现,马迹渐明。
而他们,正沿着这些细微的线索,一步步走向这场宏大棋局中,属于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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