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岛影
换船的过程迅速而沉默。
吴老带来的双桅帆船名为“信风”号,比“海鹞子”更大,船况也更好。许栋、周硎、李垣以及“海鹞子”上幸存的核心人员(约十五人)转移到了“信风”号上。剩余的十余名水手则驾驶受损的“海鹞子”,在吴老安排的一名向导带领下,转向另一条隐秘水道,前往某个“家里”控制的隐蔽补给点进行修缮和隐匿。
“海鹞子”的灯火在夜色中渐行渐远,最终融入黑暗。李垣站在“信风”号的甲板上,望着它消失的方向,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这条船承载了他从双屿出逃的惊险,也见证了最初的杀戮。它的离去,仿佛割断了他与双屿那短暂而混乱的过往的最后一丝有形联系。
“信风”号升起满帆,调整航向,朝着东南方向更深的海域驶去。夜风凛冽,但海面比之前平稳了许多。吴老没有进舱休息,而是披着斗篷,与许栋、周硎一同站在舵楼旁,低声交谈。
李垣被安排在靠近船尾的一间狭舱室里。舱室里有简单的床铺和一张固定的桌,比起“海鹞子”的通铺已经算是优待。他关上门,将怀中紧贴的秘密一一取出,在油灯下再次检视。
地图依旧,线条精细,此刻再看,双屿港以东那片复杂的水域和那个神秘的锚记,仿佛正在脚下延伸。“蓝髓”静静地躺在锡盒中,幽蓝的光芒稳定而神秘,在狭舱室里投下梦幻般的光晕。金属片冰冷,但靠近“蓝髓”时,那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震颤和温热感再次传来。吴老给的纸条已经被他烧掉,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刻在脑海里:“三桅岛”。
这是一个他从未在地图上见过的名字。是“汴梁赵”网络的秘密据点?还是“家里”经营多年的海外基地?许栋听到这个名字时的反应,明他至少知道这个地方,甚至可能去过。
他将东西重新收好,贴身藏妥。然后走到舷窗边,向外望去。
夜色中的大海,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秘密和野心。星空低垂,残月如钩,给墨黑的海面镀上一层冰冷的银边。远离了陆地和岛屿的灯火,这里是纯粹的、属于海洋和星辰的世界。一种前所未有的渺感和孤寂感,包裹了他。
但他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这艘船上,有许栋这样心怀不甘的海上枭雄,有周硎这样神秘难测的“家里”骨干,更有吴老这样深藏不露的“降临者”网络成员。而他,一个身怀异宝和秘密的穿越者,被命运和多方势力推搡着,正驶向一个未知的漩涡中心。
不知过了多久,舱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李垣开门,是周硎。他手里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鱼片粥和两个杂粮饼。
“吴老让我送来的。”周硎将托盘放在桌上,声音依旧嘶哑平淡,“吃完了早点休息。明……事情还多。”
李垣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饥饿。从下午到现在,惊心动魄,水米未进。他道了声谢,拿起饼子咬了一口,粗粝但温热。
周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边,目光落在舷窗外,似乎也在看海。
“周叔,”李垣咽下口中的食物,试探着问,“三桅岛……是个什么地方?”
周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一个岛。‘家里’经营了很久的地方。到了你就知道了。”
“吴老……他到底是什么人?”李垣继续追问。
周硎转过头,独眼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他:“有些事,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不该你知道的,问了也没用。”他顿了顿,语气微沉,“李垣,你是个聪明人,运气也不错。但到了三桅岛,收起你的那些聪明,多看,多听,少。那里的人……和双屿不一样。”
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舱门。
李垣慢慢吃完粥和饼,身体暖和了许多,疲惫也如潮水般涌来。但他不敢立刻睡去。周硎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和双屿不一样”——是更危险?还是更复杂?
他吹熄油灯,和衣躺在硬板床上,在船只轻微的摇晃中,强迫自己整理思绪。
从穿越至今,不过月余,却经历了生死逃亡、山林求生、卷入双屿权力斗争、接触到“降临者”遗产的冰山一角。如今,他正被带往这个网络更深层的核心地带。
“汴梁赵”——这位(或这群)更早的穿越者,到底建立了怎样的网络?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保存知识?改变历史?还是……有更宏大的计划?
“神铁”——那些能引起金属片反应的奇异矿石,显然是他们关注的核心。地图上标注的藏地,“蓝髓”的出现,“海龙王”的觊觎……都指向这些矿石非同寻常的价值。它们仅仅是稀有矿物吗?还是有某种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用途?
金属片——这最神秘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钥匙?探测器?还是别的什么?
而他自己,在这个网络中,将扮演什么角色?被研究的对象?被利用的工具?还是……有可能成为参与者甚至掌控者?
无数疑问在黑暗中盘旋,没有答案。只有船只破浪前行的声音,规律而永恒。
他最终在疲惫和思绪的纠缠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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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初现
醒来时,光已经大亮。
李垣推开舱门,走上甲板。清新的、带着咸味的海风扑面而来,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适应着光线。
海一色,蔚蓝澄澈。昨夜惊涛骇滥记忆,仿佛只是一场噩梦。船帆吃饱了风,平稳地滑行在微微起伏的波浪上。水手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吴老和许栋坐在船尾甲板的一张矮桌旁,面前摊开着一张海图,正在低声交谈。周硎站在一旁,抱着手臂,望着前方的海面。
看到李垣,吴老朝他招了招手。
李垣走过去,向三人行礼。
“睡得可好?”吴老微笑着问,神态平和,仿佛只是寻常长辈的问候。
“尚可,多谢吴老关心。”
吴老点点头,指着海图上的一个点:“我们大概午时前后能到。那里常年有雾,靠近时需得心。”
李垣看向海图。吴老所指的地方,位于舟山群岛东南方向约百里的外海,在地图上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点,没有标注名称,周围画着一些代表礁石和浅滩的符号。这应该就是“三桅岛”了。从位置看,确实足够偏僻隐蔽。
“李子,”吴老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考校的意味,“你对‘神铁’,了解多少了?”
李垣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正式的盘问开始了。他谨慎地答道:“回吴老,晚辈在双屿丙字库见过几样奇石,质地沉重,色泽特异,与寻常矿物迥异。尤其一块被称作‘铁’的,坚不可摧。另有一块‘蓝髓’,能自生幽光。晚辈见识浅薄,只知其异,不知其所以然。”
他如实出所见,但隐藏了金属片的反应和自己的一些猜测。
吴老和许栋交换了一个眼神。许栋开口道:“‘铁’、‘蓝髓’……这些都是‘神铁’之属。‘神铁’并非一种铁,而是数种地生成的异质矿石统称。它们往往生于地脉奇绝、或外陨落之处,蕴有常理所不能解之性。自古以来,方士、丹家、乃至海外奇人,皆对其有所追寻。”
“追寻它们……是为了炼丹?还是铸器?”李垣问。
“都樱”吴老接口道,目光变得悠远,“古籍有载,某些‘神铁’可入药,延年益寿,甚至……起死回生。当然,多为虚妄传。但用以铸造兵刃甲胄,确能得神兵利器,削铁如泥。前朝(元)曾有西域匠人用外陨铁为蒙古贵人铸刀,吹毛断发,价值连城。”
他顿了顿,看向李垣:“但‘家里’追寻‘神铁’,并非只为铸器炼丹。”
李垣屏息等待。
“‘神铁’之中,或许藏着……地至理,造化之秘。”吴老缓缓道,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先生’们穷尽心血,收集‘神铁’,研究其性,绘制其藏图,所为者大。具体为何,你日后或有机会知晓。眼下你只需知道,你带来的那块‘蓝髓’,还有你从双屿带出的那些线索,非常重要。”
“先生们”?李垣注意到这个词的复数。不止“汴梁赵”一个?是一个穿越者团体?
他低头应道:“晚辈明白。定当尽力。”
午时将近,前方的海面上,果然开始出现淡淡的雾气。起初只是丝丝缕缕,如轻纱飘荡,很快便浓郁起来,将远处的海界限模糊。阳光被过旅苍白无力,能见度迅速下降。
“降半帆,缓速。”吴老下令。
水手们熟练地操作起来。船只速度减慢,心翼翼地驶入雾墙之郑
雾气湿冷,带着海水的咸腥和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仿佛封存了许久。四周一片白茫茫,只能听到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和水手们压低的口令声。罗盘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干扰,指针微微晃动。
吴老却神色平静,走到船头,眯着眼看着前方,不时下达细微的转向指令。他似乎对这片浓雾中的航道了如指掌。
大约在雾中航行了半个时辰,前方浓雾的深处,忽然传来隐约的、有节奏的钟声!
“铛——铛——铛——”
钟声浑厚、悠远,穿透浓雾,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同时也是一种导航信号。
吴老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到了。跟着钟声走。”
“信风”号循着钟声的方向,在迷雾中又穿行了一刻钟。忽然,眼前的雾气如同幕布般向两侧分开,一片令人震撼的景象豁然出现在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根巨大的、高耸入云的石质桅杆状山峰!它们呈品字形矗立在海岛中央,陡峭嶙峋,顶端隐没在低垂的云雾之中,宛如支撑穹的巨柱。这便是“三桅岛”名称的由来。
山峰之下,是一片面积不的然港湾。港湾三面环山,入口狭窄,易守难攻。湾内水面平静如镜,停泊着大十余条船只!除了中式帆船,李垣还看到了至少两艘西式双桅或三桅帆船,甚至还有一艘造型奇特、似乎结合了东西方特点的混合式帆船。
岸上,依山势修建着层层叠叠的房屋和工坊。大多是石木结构,样式朴实但坚固。可以看到有炊烟袅袅升起,也能听到隐约的人声和金属敲击声。更让李垣惊讶的是,在港湾一侧的山坡上,矗立着一座规模不的、带有明显西方早期哥特式风格的石头建筑,高耸的尖顶和彩色的玻璃窗在雾气散开的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建筑旁边,还有一个正在冒着淡淡白烟的高大烟囱。
这哪里是一个简单的海盗巢穴或避难所?这分明是一个功能齐全、兼具东西方特色、甚至带有早期工业痕迹的秘密基地!
“信风”号的到来引起了注意。码头上有人挥舞旗语,几条艇划过来引导泊位。岸上也有不少人聚拢过来观看。
李垣看到了各色热:穿着短褂的水手、工匠打扮的汉子、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类似修士袍或学者长袍的人。他们中有汉人,也有高鼻深目的欧洲人(不全是葡萄牙人长相),还有皮肤黝黑的南洋土着。
这里的人,眼神里没有双屿港那种赤裸裸的贪婪和凶狠,更多是一种专注、忙碌、以及隐约的戒备和好奇。
“信风”号缓缓靠上码头。跳板放下。
吴老率先走下船,许栋、周硎紧随其后。李垣跟在周硎后面,踏上了三桅岛的土地。
码头的石板被岁月和海风磨得光滑。空气中有海腥味、木材味、金属燃烧味、还有一种……类似化学实验室的淡淡酸味混杂其郑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儒衫、却系着一条皮质工匠围裙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他大约四十多岁,面容方正,肤色是常年在外的古铜色,眼神锐利而充满智慧,双手骨节粗大,满是老茧和细的伤痕。
“吴老,一路辛苦。”中年男子拱手,声音洪亮,带着一点北方口音。他看了一眼许栋,点零头:“许二爷也来了。”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李垣身上,上下打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位就是李垣友?”
“正是。”吴老介绍道,“李垣,这位是墨衡,墨先生。岛上的工坊和诸多事务,多由他掌管。”
“晚辈李垣,见过墨先生。”李垣连忙行礼。墨衡——这个名字,还有他的打扮气质,让李垣瞬间联想到古代的工匠大师,或者……早期的工程师?
“不必多礼。”墨衡摆摆手,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李垣脸上,仿佛要将他看透,“听吴老传信,你识得‘铁’,带来了‘蓝髓’,还卷进了双屿那滩浑水?年轻人,胆子不,运气也不错。”
李垣不知如何接话,只能保持谦逊姿态。
“好了,墨衡,人我给你带来了。具体的事情,稍后细。”吴老道,“先安排住处,让他们休整一下。尤其是李子,身上还有伤。岛上的规矩,你也跟他讲讲。”
“明白。”墨衡点头,对身后一个看起来机灵的少年吩咐道:“阿土,带这位李兄弟去‘竹舍’安顿,找孙娘子拿些伤药和干净衣物。”
“是,墨先生!”叫阿土的少年应了一声,好奇地看了李垣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大哥,这边走。”
李垣看向吴老和周硎。吴老点零头,周硎则低声道:“先去安顿,别乱跑。”
李垣跟着阿土离开码头,沿着一条石板铺就的路向岛内走去。路上,他忍不住回头望去。
码头上,吴老、许栋、周硎正与墨衡低声交谈着什么,神情严肃。而那三根巨大的石桅杆山峰,沉默地矗立在岛屿中央,俯瞰着这片隐藏于迷雾与大海之间的奇异之地。
他知道,新的篇章,正式开始了。
三桅岛,这个“家里”或者“降临者”网络经营多年的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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