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贻儿利用前九日积累的洞察,在一个场合中,她第一次成功运用心计,让一直欺凌她的头牌姑娘当众出了一个无伤大雅的丑,且无人怀疑到她。虽是胜,却标志着“噬人妖精”已初具獠牙。她在最后一篇日记中结尾:“零落成泥,非为尘垢所掩,是为滋养根茎。他日莲华绽放,方知今日之辱,皆是养分。
晨曦透过窗纸,不再是前几日病中窥见那般惨淡,而是带着一种清亮的、近乎锋利的质福单贻儿坐在镜前,动作熟练地勾勒着眉梢。镜中人眉眼低垂,依旧是那副温顺怯懦的模样,唯有在眸光流转的瞬间,才能捕捉到一丝深潭般的幽冷。今日,是检验“对影谋”成效的第一日。
机会来得比预想中更快。
午后,鸨母为讨好一位雅好香道的富商,在暖阁里设了一场型的“品香会”。受邀的除了那位富商,还有几位常来的文人清客,作陪的自然是楼里几位有些头脸的姑娘,头牌云棠——那位曾让单贻儿跪碎瓷、设计逐走丫鬟的“锦上针”——赫然在列,珠翠环绕,笑语嫣然。
单贻儿本无资格列席,只因一个负责捧香具的丫鬟临时腹痛,她被鸨母随口指派去顶替。她垂首敛目,捧着沉沉的紫檀香盘,静立在角落,如同一件无言的家具。
云棠正与那富商论及一款名贵“雪中春信”的妙处,言谈间引经据典,风头无两。她今日志在必得,欲借这品香会彻底笼络这位豪客。单贻儿默默听着,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她记得清楚,第六日“窃光”时,她曾在那间书房角落的一本杂记里,读到过关于“雪中春信”的偏门记载,提及此香初燃时,需避开certain南国特有的“孔雀石”屑沫,否则香气会凝滞,隐生一丝不易察觉的腥气。
而此刻,云棠发髻上那支新得的、正被她频频抚摸炫耀的孔雀石簪子,在暖阁的灯火下,闪着过于招摇的、绿油油的光。
心念电转间,一个微却关键的计划已在单贻儿心中成型。风险极大,若被看穿,万劫不复。但,这是试炼她十日来所学所悟的绝佳熔炉。
她等待时机。
就在云棠亲手从单贻儿捧着的香盘中取香箸,欲要拨弄香灰时,单贻儿仿佛因紧张手滑,香盘微微一倾。并未掉落任何东西,只是那动作幅度,足以让云棠发髻上孔雀石簪子的垂穗,几不可察地扫过了刚刚拨开、正准备置入香饼的香灰上方。
无人注意这个的意外,除隶贻儿自己,以及……或许还有那位对香气极为敏感的富商。
云棠睨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并未在意这“笨手笨脚”的新人,继续她的表演。香饼置入,银叶盖上,炭火煨烤。
初时,香气袅袅,确有如雪中寒梅初绽的清冽。云棠面露得色。然而,片刻之后,那富商微微蹙起了眉头,轻轻嗅了嗅。几位文客也互相交换了眼色,面露些许疑惑。
香气,似乎……不那么通透了。隐隐约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浊感,破坏了那份应有的空灵。
“这‘雪中春信’……”富商沉吟着,没有下去,但失望之情已溢于言表。
云棠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自己也嗅到了那丝不谐,顿时慌了神:“这……这不可能,是顶好的香料……”她急于辩解,却越发显得底气不足。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角落里,一个细弱却清晰的声音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怯生生:“妈妈,许是……许是方才奴婢不心,或许有些微尘埃落入了香炉?扰了贵客雅兴,奴婢万死。”
是单贻儿。她跪了下来,身子微颤,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笨拙”上。
鸨母正自恼怒,见她主动认错,正好借机下台,忙斥道:“没眼力见的东西!回头再收拾你!” 转而向富商赔笑,“是婢毛手毛脚,扫了您的兴,我这就命人换过。”
富商摆了摆手,兴致已减,目光在云棠那过于耀眼的孔雀石簪子上停留一瞬,若有所思,终究没什么。
品香会草草收场。云棠偷鸡不成蚀把米,在那富商面前大大失了颜面,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无处发作,只能将怨毒的目光狠狠剜向跪在地上的单贻儿。
单贻儿始终低着头,一副惶恐认罪的模样。无人看见,她伏地的嘴角,极轻微地勾起了一瞬,冰冷,而锐利。
回到那间冰冷的斗室,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恶意。单贻儿点亮油灯,摊开日记。她的心跳平稳,手亦稳健。
她提笔,写下这第十日的终章:
“第十日。品香会,云棠失仪。”
笔尖顿了顿,墨迹在纸上微微晕开,如同她心中那一点点扩散开的、冰冷的快意。
“吾借其簪上孔雀石屑,微污‘雪中春信’之清韵,成其之过。鸨母斥我笨拙,宾客厌其俗艳。此局,胜。”
她放下笔,并非结束,而是以一种全新的、审视的目光,回顾这惊心动魄又暗流涌动的十日。从“胭脂价”的屈辱,到“戒尺言”的规训,从“琴弦缺的藏锋,“弈中囚”的算计,到“墨池秽”的坚守,“窥书窗”的开智,再到“锦上针”的冰冷,“炭火冰”的淬炼,直至“对影谋”的新生……
这十日的每一刻,每一次践踏,每一次挣扎,每一次领悟,都如同淤泥,层层覆盖在她身上,几乎要将她窒息、碾碎成尘。
然而……
她再次提笔,在这一卷日记的最后一页,用力地、清晰地写下:
“零落成泥,非为尘垢所掩,是为滋养根茎。他日莲华绽放,方知今日之辱,皆是养分。”
写罢,她合上日记。油灯如豆的光晕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她抬起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双眼睛里,再无迷茫,再无恐惧,只有一片清亮而冰冷的坚定。官家庶女单贻儿,已在这十日里彻底零落成泥,碾作尘。
但从这片污浊的泥泞中,一株名为“复仇”、名为“权力”的莲花,正悄然探出它冰冷而坚韧的芽尖。
“噬人妖精”,于此夜,初具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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