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过申时,袖瑶台青楼歌舞声平。只会弹琵琶唱昆曲的单贻儿只有十岁,刚到青楼两,完全无法融入。
她想突出的唱腔琴艺被整座青楼的歌舞声和嘈杂声所掩盖,完全没有办法突出。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某种力量,单贻儿抱着琵琶,沿着楼梯,一步步挪到大堂边缘。她寻了个稍微僻静些的柱子旁,倚着柱身,努力忽略那些投向她、带着好奇、审视或漠然的目光。她低下头,指尖轻轻拨动了琴弦。
清越,却微弱的琵琶声响起。她开口,唱的是母亲教过的《牡丹亭·游园》片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她的嗓音尚带童稚,昆腔的转音咬字也不算圆熟,但在这一片靡靡之音中,竟像一股清浅的溪流,试图在奔腾浑浊的江河中寻找自己的路径。然而,这溪流实在太细太了。她的歌声和琴音,刚一出口,便被周遭巨大的嘈杂瞬间淹没——那边厢,一阵急促的羯鼓与欢快的笛声响起,几名身着彩纱的舞姬已翩然入场,身姿摇曳,眼波流转,立刻吸引了大片喝彩;旁边一桌豪客掷骰行令,吼声震;更不用各处调笑、劝酒、私语的嗡嗡声,如同厚重的墙壁,将她那点微末的声息隔绝在外。
客人们的视线掠过她,如同掠过一件摆设,毫无停留。有人甚至因她不合时夷“雅致”而微微蹙眉,觉得这姑娘破坏了寻欢作乐的气氛。她感觉自己像一滴误入海洋的水,不仅无法改变海的咸涩,反而瞬间失去了自身的存在。指尖下的琵琶弦变得异常沉重,每一次拨动都耗尽全力,却只换来一片虚无的回响。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海水,慢慢浸透了她十岁的、尚且稚嫩的心。眼眶有些发热,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那点湿意凝聚。
然而,袖瑶台这潭水,远比她想象的要深,要浑。她的“特立独斜,在她自己看来是争取机会,在别人眼中,却可能是破坏规矩、不知高地厚的挑衅。
负责为歌舞伴奏的乐师班子就在不远处。首席乐师是个面色焦黄、眼神精明的瘦高个,人称“胡琴李”。他早就瞥见隶贻儿的举动,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孩子胡闹。但见她竟真的吸引了一些客饶注意,眉头便皱了起来。袖瑶台的演出自有其节奏和安排,何时该奏何乐,何时该跳何舞,都有定例,岂容一个刚来的丫头打乱?更何况,若人人都像她这般自行其是,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胡琴李朝身旁的笛师使了个眼色,嘴角撇过一丝冷笑。那笛师会意,趁着单贻儿一曲将尽未尽、正准备换气续唱的空隙,猛地将竹笛凑到唇边,一股高亢尖锐、极具穿透力的笛音骤然响起,如同利刃般划破空气,瞬间将单贻儿那本就不算浑厚的琵琶声和歌声压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调让单贻儿手指一僵,险些弹错一个音。她愕然抬头,看向乐师的方向,只见胡琴李面无表情地转开了头,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而更大的难堪还在后面。
就在她被笛声所慑,心神微乱之际,一名身着嫣红色舞衣、身段窈窕的舞姬,正随着新起的激烈乐声旋转至大堂中央。她名叫艳珠,是袖瑶台眼下正当红的姑娘之一,眉眼间带着一股恃宠而骄的凌厉。她早就看到单贻儿站在那里“碍事”,心中已是不悦,此刻见乐师给了信号,更是心领神会。
只见艳珠舞步翩跹,看似无意,实则精准地朝着单贻儿所在的位置旋了过去。单贻儿全部心神都用在对抗那干扰的笛声和维持自己的演唱上,猝不及防,只觉一股香风袭来,紧接着肩背被一股不的力道猛地一撞!
“哎呀!”
她惊呼一声,脚下踉跄,怀中的琵琶再也抱不稳,脱手飞出!
“哐当——嗡——!”
琵琶重重摔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几声刺耳欲聋的杂音,琴弦震颤着,发出哀鸣。她的歌声也戛然而止。
整个大堂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丫头片子,路都走不稳,还学人卖唱?”
“艳珠姑娘这舞姿,真是‘碰’巧啊!”
“那琵琶声,倒是别致!”
各种奚落、嘲讽、戏谑的声音如同冰雹般砸向单贻儿。她跌坐在地,手掌因撑地而擦破,火辣辣地疼。但比手上的伤更痛的,是脸上和心里的羞辱。她抬头,看到的是客人们充满娱乐意味的笑脸,是乐师们毫不掩饰的鄙夷,是艳珠居高临下、带着得意与警告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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