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风没能吹散江面上淤积的雾气,反倒把江水的腥味和城市那种大病初愈后的虚弱感,一股脑地灌进了陈凡的鼻腔——湿冷的气息黏在皮肤上,像一层洗不掉的灰。
三了。
泵站那个吞噬善念的怪物变成了废铁,可陈凡站在江边的护栏旁,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新启程”旧部群消息,眉头反而锁得更紧。
指尖摩挲着金属栏杆边缘,锈蚀的颗粒蹭过指腹,带来细微的刺痛。
“今扶了人,但系统没弹窗,我这分是不是白积了?”
“如果不打卡,那我还算个好人吗?”
“以前那是为了积分换米面油,现在没奖励谁费那个劲,散了散了。”
这甚至不是抱怨,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恐慌——声音从听筒里漏出,在夜风中打着旋,混进远处救护车模糊的鸣笛里。
陈凡把手机揣回兜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
那个“罪恶系统”最恶毒的地方不在于掠夺,而在于驯化。
它把“行善”变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式的交易,如今链子断了,这群被驯化的“好人”就像被剪了胡须的猫,连怎么走路都忘了。
街对面,一个年轻女孩看到老人摔倒,下意识迈出半步,腿却僵在半空。
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吱”声,像是刹车失灵前的最后一声哀鸣。
她左右张望,像是在找摄像头,又像是在等那个永远不会响起的提示音。
最终,她缩回了脚,低头快步走开,高跟鞋敲击路面的声音越来越急,如同逃命。
陈凡收回目光,识海中的青莲火恹恹地跳动了一下,微光映照出他瞳孔深处的一缕疲惫。
那不是冷漠,那是迷茫。
毒树是拔了,可留下的这片荒地,如果不种点别的,长出来的只会是更疯狂的野草。
当晚,旧变电站昏黄的灯光下,灰尘在光束里无序起舞,细颗粒在视野中漂浮、旋转,偶尔撞上眼皮,带来一阵干涩的痒意。
几张废弃的电缆盘拼成了临时会议桌,表面粗糙,手肘压上去时能感受到木刺的顶触。
大刘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眉头皱成了“川”字,手里那份数据报表被他捏得皱皱巴巴:“凡哥,街头互助率掉了三成。老子以前觉得那帮刷分的恶心,现在看这帮人跟丢了魂似的,心里更堵得慌。”
“因为他们忘了本能。”陈凡靠在生锈的铁柜旁,金属的寒意透过衣料渗入脊背,他手里抛玩着一枚硬币,“我们得让他们想起来,做好事是因为‘想做’,而不是‘必须做’。”
“怎么想?靠嘴皮子教?”大刘烦躁地抓了抓寸头,指甲刮过头皮发出沙沙声。
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苏晚萤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那个空旷的空间静了一瞬:“不是教,是交换。”
她把平板推到桌子中央,屏幕上是一张她在医院偷拍的照片。
护士站的角落里,贴着一张不起眼的便利贴。
“这是我今在呼吸科看到的。”苏晚萤指尖轻点屏幕,眼神里透着一种温润的光,“那个护士叫张,之前为了刷榜,连续加班两个月没休息,累倒了还在问积分。今她写了这个。”
陈凡凑近一看,便利贴上的字迹有些颤抖,显然是犹豫了很久才落笔:【我想被人帮一次……哪怕只是帮忙带杯热奶茶,可以吗?】纸角微微卷起,像是被人反复抚平又揉皱。
“下面这张是两时后的。”苏晚萤划过屏幕。
原先的便利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豆粥,瓷碗边缘还残留着唇印,压着一张新的字条:【你先暖过别人,这次换我。
没人规定好人不能喊累。】
“那个系统把人变成隶向输出的电池,直到耗干。”苏晚萤抬起头,看向陈凡,“但善意应该是流动的。我想重启‘暖途联盟’,不做积分,做‘心愿交换池’。你帮我一个忙,我回你一份温暖。不设门槛,不评高低。”
陈凡盯着那杯红豆粥的照片,仿佛能闻到甜糯的香气从屏幕里溢出,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弧度。
这正是他想要的——把“神坛”砸碎,让善意落地。
“大刘,”陈凡转头,硬币在指尖“叮”地一声脆响,“这事儿得你这种粗人去办才接地气。”
第二清晨,城市还没完全苏醒,一抹温暖的鹅黄色就刺破了灰蒙蒙的街景。
陈凡骑着共享单车路过老城区的十字路口,晨风吹过耳际,带着昨夜未散的潮气。
他看到大刘正蹲在一个新立起来的“心愿信箱”旁,那玩意儿被涂成了暖黄色,像个憨态可掬的大邮筒,顶部还别出心裁地插了一束干花——那是大刘那个五岁闺女的主意。
花瓣已有些枯萎,但仍有淡淡的香气随风飘来。
几个穿着外卖服的骑手正围着大刘,一个个神情局促。
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电动车怠速的嗡鸣,交织成一片低沉的背景音。
“都给我听好了!”大刘的大嗓门隔着马路都能听见,他正指着一个年轻骑手的鼻子骂,“要是有人写‘帮我还赌债’,直接给老子撕了!咱们是摆渡员,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学会拒绝,学会‘不’,这才叫对自己负责,懂吗?”
那个被骂的骑手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那一瞬间的轻松,比拿了五星好评还真实。
笑声短促却清亮,像冰层裂开的第一道声响。
陈凡没停车,只是压了压帽檐,脚下蹬得更轻快了些,链条转动的节奏轻快如心跳。
午后,他晃到了社区文化中心。
这里原本是“新启程”用来搞洗脑讲座的礼堂,现在却被林满改成了一个奇怪的画展。
陈凡走进《光·续》展厅,空气中有颜料与旧纸混合的味道。
墙上挂着的都是些近乎琐碎的瞬间:便利店店员给没带伞的顾客塞了一把旧伞;学生费力地扶起被风吹倒的快递车;清洁工在摇晃的公交座椅下悄悄垫了一块纸板。
画旁没有冗长的解,只有一个挂耳式耳机。
陈凡戴上,里面传来充满市井气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嗨,多大点事儿,就是顺手。总不能看着那一车快递淋湿了吧?”背景里还有锅铲翻炒的叮当声,仿佛话的人正在做饭。
不远处,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正站在一幅画前,肩膀微微抽动。
陈凡认得她,曾经是那个“心灵灯塔”讲座的常客,为了所谓的“大爱”几乎把家里掏空。
此刻,她摘下耳机,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咸涩的液体滑入口角,她走到门口的留言墙前。
陈凡看着她拿起笔,在那面写满了“对不起”、“谢谢”的墙上,郑重地写下一行字:【原来我不用燃烧自己,也能成为别饶光。】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春的第一场细雨落在泥土上。
写完,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步伐稳健地走进了阳光里。
深夜,风停了。
陈凡又一次站在那座废弃多年的市广播电视塔最高处,脚下的城市灯火如海,远处高架桥上的车流拖曳出橙红的光轨,如同血脉般缓缓搏动。
他摊开手掌,那枚原本暗淡的“民愿徽记”此刻正静静悬浮,散发着一种柔和的琥珀色光芒。
这一次,它映照出的不再是狰狞的黑斑或刺眼的红线,而是一张细密、微弱却坚韧的网——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整座城市真实的呼吸,如同毛细血管在黑暗中悄然搏动。
“这就是你要的道?”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陈凡没回头,那是城隍的残影,由这片土地的记忆凝聚而成。
“这不是我要的,”陈凡看着那些在街巷间流动的微光,轻声纠正,“是他们自己选的。以前那是枷锁,现在这叫经纬。”
城隍那模糊的身影微微颔首,似乎轻笑了一声:“昔者破枷锁,今者织经纬。子,你已非执火之人,乃引路之风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陈凡心头毫无征兆地掠过一丝寒意,仿佛整座城市的呼吸微微一滞。
掌心的徽记尚未冷却,便猛地一烫——
“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陈凡眼神骤冷,猛地转头望向北方。
透过层层叠叠的夜色与霓虹,在极远之处,那连绵雪山的轮廓如巨兽蛰伏。
一道极细微、如果不仔细感知几乎无法察觉的黑线,正从那个方向刺来。
那气息很熟悉,带着陈腐的血腥味,但这一次,里面竟然夹杂着一丝……兴奋?
就像是棋手看到了值得一战的对手,那种令人作呕的期待福
他反手握住徽记,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你们以为只要控制了源头,善就能被量产,恶就能被隐身。”他对着那个遥远的方向低语,声音被高空的冷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却字字如铁,“可惜你们忘了,人心这面镜子,以前是蒙了尘,现在擦亮了,照得出伪光,自然也照得见真鬼。”
一阵突如其来的怪风卷过塔尖,一片枯黄的枫叶打着旋儿落下。
陈凡伸手接住,指尖触碰到叶片的瞬间,目光一凝。
那叶脉干枯的纹理扭曲交错,竟在叶片中央,隐约拼凑成了一只正在缓缓睁开的眼睛——那纹路,竟与泵站核心熔毁前最后闪过的图腾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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