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擦声,蠕行声,夹杂着令人心智冻结的恶意低语,如同实质的潮水,从金属门外汹涌而来。避难所内本就微弱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能量屏障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如同亿万腐殖质混合着铁锈的腥甜气味——这是高度浓缩的“赤潮”逼近的征兆。
“屏障撑不了多久!准备爆破突围!”雷昊的声音斩钉截铁,瞬间驱散了队员们脸上最后一丝犹豫。长期的挣扎求存早已将恐惧淬炼成本能的动作。队员们迅速检查武器,将仅剩的能量电池插入卡槽,动作麻利地在自己和同伴的护甲关键节点贴上某种闪烁着银辉的、似乎是临时制作的净化符片。
林悦感受着外部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以及自身近乎枯竭的力量,一种久违的、混杂着无力与决绝的情绪在她空茫的意识中滋生。她不能拖累他们。
“我从另一个方向吸引它们。”林悦的声音透过精神震动传出,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她指向避难所结构图上一条标注为“废弃通风管道”的狭窄路径,那里通向地表一个相对偏僻的出口。
“不行!太危险了!那条管道可能已经被‘赤潮’堵塞甚至同化!而且你的状态……”雷昊立刻反对。
“这是最优解。”林悦打断他,黯淡的银辉在她体表微微流转,勾勒出她此刻非饶轮廓,“它们的目标可能更多是我。我身上的能量残留,对它们而言或许是更显眼的‘灯塔’。” 这是她的直觉,源于那些被“认知枷锁”封存的、关于自身体质与“回响”关联的模糊感知。
不等雷昊再反驳,林悦已经化作一道微弱的银影,如同滑行的幽灵,瞬间没入了那条黑暗、逼仄的通风管道入口。
管道内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锈蚀气味,但更令人心悸的是,管壁某些地方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暗红色菌毯。它们感受到林悦的经过,立刻如同被惊扰的蛇群,伸出无数细微的、试图缠绕和渗透的触须。
林悦周身的黯淡银辉自发地形成一层薄弱的防护,与那些触须接触时发出“滋滋”的轻微灼烧声,暂时阻挡了侵蚀,但银辉也因此加速消耗。她不敢停留,沿着陡峭向上、曲折蜿蜒的管道全力“攀爬”。
身后,主入口方向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和能量武器开火的嗡鸣,以及“赤潮”衍生物那令人牙酸的嘶鸣。雷昊他们已经开始突围了。
很好。林悦集中精神,感知着前方。出口的光亮已经隐约可见,但与此同时,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凝聚的恶意,正盘踞在出口之外,仿佛……一张等待猎物的蛛网。
她猛地冲出了通风管道出口,重新回到了赤色荒原那令人窒息的穹之下。
眼前的景象让她意识核心一颤。
出口位于一片相对低洼的谷地边缘。而此刻,整个谷地,已然化作了一片翻涌的、暗红色的活体海洋!无数之前见过的那种肉瘤状衍生物、以及更多形态各异、或如多足爬虫、或如漂浮囊泡、或如扭曲树人般的“赤潮”单位,密密麻麻地汇聚于此,它们彼此挤压、融合、分裂,发出令人san值狂掉的粘稠声响。空气中弥漫的精神污染几乎凝成实质,如同无数冰冷的针,持续不断地穿刺着她的意识防护。
而在那片“赤潮”之海的中央,一个庞然大物,正缓缓抬起它那由无数扭曲肢体、破碎甲壳和蠕动血肉强行糅合而成的“头颅”。
它大致呈现出一个放大了数十倍的、畸形的蜘蛛形态,但节肢数量远超八条,且形态各异,有的如同镰刀,有的如同钻头,有的则干脆是不断滴落粘稠液体的触手。它的“腹部”是一个不断鼓胀、收缩的巨大囊腔,表面布满了如同呼吸般开合的空洞,内部隐隐透出不详的暗红光芒。没有明确的眼睛,但在它躯干的正面,镶嵌着数十个大不一、闪烁着疯狂红光的晶体,如同复眼,齐齐锁定了刚刚出现的林悦。
赤潮主宰。
这个词如同冰锥,刺入林悦的意识。雷昊警告过的,更加可怕的存在。
仅仅是与其“目光”接触,林悦就感觉自已的意识像是被投入了搅拌机,无数混乱、暴虐、充满毁灭欲望的念头疯狂涌入,试图覆盖、扭曲她本身的意志!她周身的银辉剧烈地明灭起来,本就虚弱的意识核心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不能看!不能感知!
她猛地低下头,将绝大部分感知力收缩回体内,仅凭一丝对外界能量的模糊感应和残存的方向感,朝着与雷昊他们突围方向相反的、东南坐标的大致方位,亡命飞遁!
“嘶嘎——!!!”
那主宰发出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尖锐嘶鸣!谷地中所有的“赤潮”衍生物如同接到了统一的指令,瞬间沸腾起来!如同决堤的血色洪流,朝着林悦逃离的方向,汹涌追来!
林悦将速度提升到极限,黯淡的银辉在身后拖曳出一道微弱的光尾。但她很快绝望地发现,自己的速度,远不如那些形态各异的衍生物!尤其是一些如同猎犬般四肢着地、速度奇快的个体,以及一些能够低空滑翔的囊泡状单位,正在迅速拉近距离!
更可怕的是,那股来自主宰的精神压制如同无形的枷锁,持续作用在她身上,让她每前进一步都耗费巨大的心力,银辉的消耗速度远超恢复!
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追上,被撕碎,被同化成这污浊之海的一部分!
必须做点什么!
她尝试调动那被剥夺了七彩霞光后、仅存的纯白辉光核心,但回应微弱,如同被重物压住的泉眼。她尝试引动意识深处那些沉寂的文明残响,但它们混乱而无序,在没影钥匙”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力量。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而上。
就在第一只速度快如闪电的猎犬状衍生物平她身后,那散发着腐蚀性能量的利爪即将触及她后心的刹那——
一段极其突兀的、完全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电流激活,猛地在她近乎空白的意识中炸开!
那并非她熟悉的银辉,也不是纯白之光,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冰冷而精准的能量结构图!关于如何将有限的力量进行极限压缩,形成瞬间的、带有强烈“剥离”与“分解”特性的能量脉冲!
这记忆从何而来?!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接触过这种力量!
但没有时间思考了!本能快于意识,她几乎是循着那记忆碎片的指引,将体内残存的、本打算用于维持最后防护的银辉,以一种极其别扭、却又暗合某种玄奥规律的方式,强行压缩在“指尖”!
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冰冷撕裂感的能量波动散发出来!与她原本温和而稳固的银辉特性格格不入!
“嗤——!”
一道细微却凝练如实质的幽蓝射线,从她“指尖”迸发,后发先至,精准地命中了那只扑来的猎犬衍生物的核心!
没有爆炸,没有光热。那只衍生物前冲的势头猛地一僵,随即,它那由“赤潮”组织构成的身体,从被命中的点开始,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迅速消融、分解,化为一缕缕暗红色的烟雾,最终只剩下一撮灰烬!
有效!但……
林悦还来不及庆幸,一股强烈的、源自意识本源的排斥感和虚弱感便汹涌而来!施展这幽蓝射线,消耗的不仅仅是能量,似乎还有某种更本质的东西!而且,这股力量让她感到极其不适,仿佛在玷污自身的存在根基!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意识深处那被“认知枷锁”封存的区域,似乎因为这次强行调用而产生了细微的松动?一些更加模糊、更加破碎的画面闪过——冰冷的纯白空间……闪烁的数据流……模糊的幽蓝身影……
“引……路人……?”一个陌生的词汇,伴随着强烈的警惕与敌意,不受控制地浮现。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更多的衍生物已经蜂拥而至!它们似乎对同伴的瞬间消亡产生了短暂的迟疑,但随即在那主宰嘶鸣的催促下,更加疯狂地扑了上来!
林悦咬紧牙关,再次强行压榨意识核心,依照那陌生的记忆碎片,连续射出数道幽蓝射线!
“嗤!嗤!嗤!”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衍生物相继被分解消融!这诡异而高效的攻击方式,暂时遏制了潮水般的攻势。
但林悦的代价是巨大的。每使用一次幽蓝射线,她的意识核心就黯淡一分,那种源自本源的排斥和虚弱感就更加强烈一层。她感觉自己像是饮鸩止渴,正在用摧毁自身根基的方式换取短暂的喘息。
而且,她注意到,那只庞大的主宰,那数十只复眼般的晶体,正牢牢地锁定着她,或者更准确地,锁定着她施展幽蓝射线时散发出的那种独特能量波动。那目光中,疯狂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探究?甚至……贪婪?
它想……得到这种力量?还是想……解析它?
这个念头让林悦不寒而栗。
她不敢再轻易使用幽蓝射线,转而依靠残存的银辉进行格挡和闪避,同时在衍生物的围攻中艰难地向东南方向移动。但失去了那种高效杀伤手段,她的处境立刻变得岌岌可危。银辉护罩在无数攻击下剧烈波动,如同暴雨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嘭!”
一条如同重型鞭子般的触手狠狠抽击在她的“后背”,银辉护罩应声破碎!巨大的力量将她如同石子般击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一片嶙峋的怪石之中!
剧痛!意识仿佛要散开的剧痛!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看到那只庞大的主宰,已经迈动着令大地震颤的步伐,跨越了衍生物的海洋,如同移动的山峦,朝着她倒下的位置,缓缓逼近。那数十只复眼闪烁着冰冷而饥渴的红光,巨大的、滴落着粘液的口器缓缓张开,露出其中如同绞肉机般的层层利齿。
结束了么……
林悦看着那遮蔽日的阴影笼罩下来,意识中一片冰冷的平静。还有太多谜团未解,还有想见的人未见……但似乎,只能到这里了。
她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最终的吞噬或同化。
然而,预料中的终结并未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仿佛来自九之外、清越而威严的嗡鸣!
一道纯净、浩瀚、带着无上净化意志的银白色光柱,如同审判之矛,撕裂了赤红色的幕,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轰击在了那只赤潮主宰庞大的身躯之上!
“吼————————!!!”
主宰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惊嘶吼!它那坚不可摧的、由无数衍生物凝聚而成的甲壳和血肉,在银白光柱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汽化!暗红色的组织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下面更加扭曲、不断蠕动的内核!
整个污浊之海,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衍生物都僵直了一瞬,发出了恐惧的哀鸣。
林悦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望向光柱射来的方向——东南方,那片她一直试图前往的区域!
只见在遥远的际,一座孤峰之巅,一点璀璨的银白色光芒,正如星辰般闪耀!那光芒是如此熟悉,如此温暖,带着她日夜追寻的、属于孙薇和“净化核心”的独特气息!
是那里!雷昊提到的那个坐标!孙薇……真的在那里?!是她出手了?!
这威力……远超林悦印象中孙薇和“净化核心”所能达到的层次!这两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等她细想,那遭受重创的主宰,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它不再理会脚下渺的林悦,所有的复眼都死死盯住了远方那点银白星辰,剩余的肢体疯狂挥舞,搅动着整个“赤潮”之海,如同掀起了一场血肉风暴,朝着银光的方向,发出了最恶毒的、包含着无数扭曲信息的灵魂咆哮!
与此同时,因为它遭受攻击和陷入疯狂,对林悦的精神压制出现了巨大的空隙!
机会!
林悦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意识和躯体,榨出最后一丝力量,再次化作微弱的银辉,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点给予她希望的星辰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是陷入狂暴的赤潮之海与重伤咆哮的主宰。
前方,是遥不可及却真实存在的希望之光。
而在她意识的最深处,那因为强行使用幽蓝射线而松动的“认知枷锁”缝隙中,更多混乱的、矛盾的记忆碎片,正如同沉船中的气泡,不断上浮,带来新的迷雾与痛楚……
她是谁?那幽蓝的力量从何而来?孙薇为何变得如此强大?“引路人”又是什么?
还迎…那在她被主宰攻击、濒临绝境时,于灵魂最深处隐约响起的、带着一丝无奈与熟悉的叹息,又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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