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清晨。
协和医院中医科的晨会，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的会议室里，塞满了人。
不光是中医科自己的医生护士，连走廊外都挤满了闻讯赶来的身影。
隔壁几个科室，那些平日里鼻孔朝，压根瞧不上中医的年轻西医，都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想亲眼看看那个创造奇迹的“关系户”。
会议室的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刘明坐在主位上，整个人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红光。
他清了清嗓子，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昨晚上的情况，想必大家不用我多，也都听了。”
刘明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底气与扬眉吐气的畅快。
“住院部16床，肝硬化顽固性腹水患者，在服用我科调整后的新方一剂后，夜间排出大量瘀血便。”
“腹围，较前缩七厘米！”
“二十四时尿量，达三千五百毫升！”
“腹水体征，显着消退！”
“今早上查房，患者精神状态良好，已经能自己下床，去厕所了！”
刘明完，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他身旁，神色平静的许阳。
“今，我们就请开出这张方子的许阳医生，为我们，复盘一下这个病例的治疗思路。”
话音刚落。
啪！啪！啪——
会议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尤其是王建，他坐在第一排，手掌拍得通红，看着许阳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肝胆外科主任赵立军，面色铁青地走了进来。
他那张总是写满冷峻与傲慢的脸上，带着几分宿醉般的疲惫和挣扎，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
他身后，还跟着他科室里几个噤若寒蝉的副主任和主治医师。
看到他出现，会议室里雷动的掌声，诡异地停顿了一瞬，随后又更加热烈地响了起来。
正主，来了。
赵立军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每一道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强忍着转身就走的冲动，硬着头皮，在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
他一夜没睡。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个病人腹水消湍画面，和那碗黑漆漆的药汤。
他无法理解。
所以，他来了。
许阳站起身，走上讲台。
他没有准备任何ppt，也没有拿任何讲稿。
随后看到了后排的赵立军身上。
“在开始之前，我想先请教赵主任一个问题。”
这一手，让所有人都没料到。
谁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会选择主动出击。
赵立军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会直接点名，皱眉道：“什么问题？”
“赵主任，您是肝胆外科专家，人体肝胆就是您的战场。”
许阳的声音不疾不徐，却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个角落。
“我想问，如果一条河道，被日积月累的，混杂着铁锈和淤泥的垃圾给堵死了，造成了下游干涸，上游泛滥。”
“我们作为治水的工程师，是应该在泛滥的河段上，另外挖一条泄洪渠，把水引到别处去？”
“还是应该想办法，把堵塞河道的那些垃圾，给彻底清理掉？”
他的脸上一下子就有些挂不住了。
他当然知道答案。
可这个答案，不就等于公开承认，他引以为傲的tIpS手术，不过是在“水管上打洞”的治标之法吗？
“这……要看具体情况。”赵立军含糊其辞，声音干涩。
许阳笑了。
“好，那我们回到这个病人身上。”
“他体内的‘河道’，就是他的血脉，他的三焦水道。而堵住这些河道的‘垃圾’，就是我们中医所的，‘瘀血’。”
“之前的治疗，不管是西医的利尿剂，还是中医的温阳利水，思路都是在‘泄洪’。可堵塞河道的垃圾不去，洪水，是永远泄不干净的。”
“所以，我的思路很简单。”
许阳转过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两个大字。
破瘀。
“我用的方子，是抵当汤与大黄蟅虫丸的合方。方中，桃仁、大黄、蟅虫、水蛭、虻虫……皆是攻伐之品。”
“它们就好比一支最精锐的破冰船队，冲进病人那早已凝滞的‘河道’里，将那些胶结的‘死血’、‘瘀血’，给硬生生地，撞碎，碾散，冲走。”
“瘀血一破，水道自通。”
“水道一通，那积攒在腹腔里的洪水，自然就找到了宣泄的出路。”
“所以，病人昨晚上，才会排出那么多带着腐败腥臭味的黑便。那里面，不光是粪便，更多的是他体内积攒了数年的，败坏的血液和痰浊。”
“这，就疆去瘀生新，釜底抽薪’。”
许阳的讲解，深入浅出，逻辑清晰。
他将那复杂的病理，用一个最简单的“治水”比喻，讲得通透无比。
台下，所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听一个病例分析。
而是在听一堂，关于中医最高战略思维的，大师课。
赵立军坐在后排，那张总是冷峻的脸上，表情变了又变。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过去所鄙夷的中医，那些玄虚的理论背后，竟蕴含着如此深刻，如此合乎逻辑的道理。
原来中医看病，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他们看的，是整个系统。
是那个导致了所有问题的，最根本的“源头”。
五分钟，很快就到了。
许阳放下粉笔，对着台下，微微鞠躬。
“我的讲解，完了。谢谢大家。”
掌声，再一次如潮水般涌来。
赵立军站起身，他没有一句道歉的话。
他只是在所有饶注视下，沉默地，走出了会议室。
当他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副主任，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去，把昨那个方子，给我原原本本地抄一份过来。”
“还迎…以后，中医科那边送过来的会诊单，都给我盯紧了，不许再有任何怠慢。”
完，他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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