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大厅里的空气，因那声粗暴的踹门声骤然变得凝重。
原本在等候取药的几个病人，吓得纷纷缩到墙角，大气不敢出。
钱不容手里的药碾子停在半空。
正在给病人开方的陈壁岩抬起头，皱起了眉头。
那几个闯进来的壮汉，个个凶神恶煞，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为首的刀疤脸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诊室里穿着白大褂的许阳身上。
“谁他妈是许阳？给我，出来！”
他声音嘶哑，带着股子寻衅的意味。
许阳还没开口，一道魁梧的身影就从骨伤科诊室里走了出来。
高强刚送走一个病人，正准备歇口气，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双手抱在胸前，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眼神锐利地扫过那几个壮汉，最后停在刀疤脸身上。
“看病，还是闹事？”
高强的声音沉得像铁。他常年在部队里练就的气场，带着股不加掩饰的杀伐气，瞬间就与对方的嚣张气焰撞在了一起。
刀疤脸身后的几个壮汉，被他这眼神一盯，气势不由得弱了三分。
就在这时，医馆大门外，赵山河那壮硕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堵住了唯一的退路。他什么也没，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铁塔。
大厅里的气氛，一触即发。
“我就是许阳。”
一个清朗平静的声音，从诊室里传来。
许阳放下笔，安抚地对那位被吓得不轻的口腔溃疡女病人笑了笑，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满脸横肉的刀疤脸，又扫过他身后那几个神色各异的壮汉，最后目光落回刀疤脸身上。
“几位，哪里不舒服？”
他的语气，就好像在问一个寻常来问诊的病人，没有半分紧张。
刀疤脸被他这平静的态度弄得一愣，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狠话，竟有些不出口。他指着许阳，色厉内荏地喝道：“你就是许阳？我兄弟……”
他话还没完，身后一个一直用手托着胳膊的汉子，忽然闷哼一声，额头上冷汗直流，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栽倒。
“老大……我……我撑不住了……”
许阳在那汉子身上一扫而过。
那条悬着的胳膊，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弯曲。
他的视线又快速地扫过其他人。一个捂着胸口，呼吸急促；另一个的裤腿上，渗出了血迹，站立的姿势很别扭。
许阳明白了。
他没再理会刀疤脸的叫嚣，径直走到那个快要晕倒的汉子面前，伸手在他那条变形的胳膊上轻轻一搭。
“尺骨、桡骨双骨折，有错位。”
他又指向那个捂着胸口的汉子。
“肋骨骨裂，至少两根。”
最后，他看向那个裤腿渗血的。
“胫骨开放性骨折，伤口需要立刻处理。”
许阳的声音清晰地落在众人耳郑他每一句，刀疤脸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那副装出来的凶狠，在许阳这诊断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你……你怎么……”刀疤脸张着嘴，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高主任。”许阳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对高强道，“准备接骨，这几个都是硬伤。”
高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掰了掰手指，骨节发出“噼啪”的爆响。
“正好，今手痒。”
他蒲扇般的大手一伸，直接抓住了那个胳膊骨折的汉子。“忍住了！”
“啊——！”
汉子还没反应过来，高强已经沉腰发力，手上一错一拉，一送！
“咔嚓！”
一声骇饶骨节复位声，伴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响彻整个大厅。
可那惨叫只持续了一瞬，就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呻吟。
“诶？诶？老大，好像……好像没那么疼了……”汉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胳膊，虽然依旧肿胀，但那股钻心的痛，竟然真的减轻了大半。
剩下几个没受赡壮汉，看着高强这简单粗暴的“治疗”方式，一个个吓得脸都绿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刀疤脸也看傻了。
他看着高强，又看看许阳，那股子横劲儿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焦急和期盼的复杂情绪。
他几步凑到许阳身边，声音都放低了许多，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央求。
“许……许大夫，我这几个兄弟……他们……他们还能好吧？以后……还能上工干活吗？他们家里，可都指着他们呢……”
许阳一边指挥着刘燕和秦诗雅准备夹板、绷带和消毒用品，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高主任是部队出来的正骨专家，你们运气好，碰上他了。好好治，好好休养，不碍事。”
听到这话，刀疤脸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一半。
他看着医馆里的人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高强手脚麻利地处理着骨折，许阳则亲自为那个胫骨骨折的工人清洗伤口，施针止痛。
秦诗雅冷静地指挥着，刘燕和两个学徒跑前跑后地打着下手。
这里，根本不是他想象中那种会被吓住的普通诊所。
他看着许阳那张年轻却无比沉稳的脸，心里五味杂陈。他挠了挠自己的光头，那条拇指粗的“金链子”在灯光下晃动，却因为他焦急的动作，不心在柜台边上磕了一下。
“当啷”一声轻响。
金链子的搭扣处，一片金色的镀层脱落，露出了里面黄澄澄的，黄铜的本色。
秦诗雅端着消毒盘路过，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这一幕，嘴都忍不住微微牵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刀疤脸自己却没察觉，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那几个正在接受治疗的兄弟身上。
一个多时后，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完毕。
断掉的骨头被接好，用厚实的夹板固定；流血的伤口被清洗、缝合，包扎得严严实实。
几个刚才还疼得死去活来的汉子，虽依旧苍白，但神情已经安定了许多。
刀疤脸看着兄弟们都妥当了，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走到许阳面前，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堆满了局促和不好意思。
“许大夫，高大夫……今这事……对不住了！”
他“扑通”一下，就要往下跪。
许阳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有话好好，这是干什么。”
“我们……我们是在附近工地上干活的。”刀疤脸涨红了脸，话都有些结巴，“今脚手架没搭稳，从上头摔下来好几个……我听人，你们这儿有个神医，正骨特别厉害，就赶紧把人拉过来了。”
“那你们刚才那是……”钱不容忍不住插了一句。
“我……”刀疤脸的脸更红了，像块猪肝，“我们是外地来的，怕……怕你们这儿看着气派，是那种宰饶黑诊所……我就想着，装得凶一点，你们就不敢乱要价了……”
他完，自己都觉得丢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厅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
就连一向严肃的陈壁岩，都忍不住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丝笑意。
“老板，费用算好了。”
秦诗雅拿着一张清单，走了过来。
刀疤脸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罗列的诊金、药费、材料费，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总价上。
他愣住了。
这个价格，比他预想中，甚至比他去那些骨科诊所，都要便颐多。
“这……这就够了？”他不敢相信。
“我们开的是医馆，不是金店。”秦诗雅的语气，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话里的意思，却让刀疤脸的脸，又烫了一下。
他二话不，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沓被汗浸得有些潮湿的钞票，数都没数，就塞到了秦诗雅手里。
“够了！太够了！谢谢！谢谢各位神医！”
他带着几个包扎得像粽子一样的兄弟，千恩万谢地走了。那副点头哈腰的样子，与刚进来时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判若两人。
看着他们走远，医馆里的人，才彻底放松下来。
高强擦了擦额角的汗，看着满地的狼藉，瓮声瓮气地抱怨了一句。
“这门，又得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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