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坪上的晨练结束，汗水浸湿了镜流的鬓角，但她的眼神却比晨光还要清亮。
长歌收剑入鞘，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套精妙绝伦的剑法只是信手拈来。
他走到镜流面前，目光落在她微红却透着满足的脸上。
“第九式‘流云追月’的精髓在于‘意随云动，剑逐月影’，你的形已至，意尚缺三分灵动。”
长歌的声音依旧清冷，点评着一如既往的严格，“还需多加感悟。”
“是，师父！弟子记下了！”镜流清脆地应道，心中没有半分被指点的沮丧，反而充满了动力。
她知道，师父的严格，正是对她最大的期望。
而这份期望，如今又揉进了昨夜那全新的、让她心尖发烫的承诺。
长歌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她汗湿的额发：“先去梳洗。稍后随我去一踏鼎司，找丹轩。”
镜流一愣：“去丹鼎司？师父身体不适？”
她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无妨。”长歌淡淡道，眼神里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只是让他看看你最近根基是否稳固，魔阴身隐患有无波动。”
这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深层的，是他想借丹轩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睛，看看镜流昨夜情绪大起大落后，身心是否无恙。
有些细微的变化，或许瞒得过他，却瞒不过那位龙尊老友。
镜流心中微暖，明白师父的用意，乖巧点头：“是。师父，灵汐姐也让我去一趟！”
长歌点零头以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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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卜司·灵汐静室
当镜流梳洗完毕，换上一身清爽的月白色衣裙来到太卜司时，灵汐已等候多时。
香炉青烟袅袅，静室内的气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肃。
“姐。”镜流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快。
灵汐抬起眼，目光如平静的湖面，落在镜流身上，细致地扫过她的眉眼、气色，最终停留在她那双比往日更加明亮、仿佛蕴藏了星辰的眼眸深处。
无需言语，灵汐心中便已了然大半。
她太熟悉镜流了，这孩子此刻的状态，绝非仅仅是因为练剑的酣畅淋漓。
“来了。”
灵汐示意她坐下，亲手为她斟了一杯清心凝神的药茶，“坐吧，尝尝新配的茶。”
镜流依言坐下，端起茶杯，袅袅热气氤氲了她的视线。
她口啜饮着，清苦中带着回甘的茶香在口中弥漫，却无法完全压下心中那翻涌的、想要倾诉的冲动。
静默了片刻，灵汐放下手中的玉兆，开门见山，声音温和却带着太卜特有的穿透力：
“镜流，昨夜金人巷……还有更早之前，关于你和长歌的议论，并非空穴来风，对么？”
镜流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有些发白。
她抬起头，对上灵汐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脸颊瞬间染上红霞，但这一次，她没有逃避，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羞涩地低下头。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是，姐姐。”镜流的声音清晰而坦荡，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那些议论……并非全是胡。”
她顿了顿，似乎在积攒着力量，然后直视着灵汐，一字一句地道：
“我喜欢师父。不是徒弟对师父的敬仰和依赖，是……是女子对男子的倾慕之心。”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镜流亲口出“喜欢”二字时，灵汐的心头还是微微一震。
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视若亲妹的姑娘，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认真和炽热，那份独属于年轻生命的、不顾一切的勇气。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灵汐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深深的忧虑，
“长歌的身份，他的责任，他背负的血债和未聊仇淡…还有你们之间这层师徒名分，在罗浮，在仙舟联盟，这绝非事！一旦公开，非议、压力，甚至恶意中伤，都可能如潮水般涌来！你……准备好了吗？”
镜流放下茶杯，双手放在膝上，坐得笔直，仿佛在接受一场关乎命阅审牛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我知道，姐姐。师父昨夜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提到“昨夜”，她的脸颊又红了几分，但语气却更加坚定，
“我知道这条路布满荆棘，知道前方有无数艰难险阻。但我不怕！”
她的眼中燃起火焰，那是属于苍城遗孤的坚韧，也是属于一个为爱勇敢的女子的执着：
“师父背负的一切，我都知道！他心里的痛，他的愧疚，他的孤独……我都看在眼里！我想做的，不是躲在他身后被他保护，而是想站在他身边，分担他的重担！我想用我的剑，和他一起斩断那些仇敌！至于名分、非议……”
镜流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然，
“我不在乎！我只在乎师父的心意！只要他允许我站在他身边，其他的，我镜流一力承担！”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静室里回荡。灵汐久久地凝视着镜流。
那份炽热的情感和破釜沉舟的决心，让她动容，也让她心疼。
她看到了镜流眼中闪烁的泪光，也看到了那泪光背后不容置疑的坚定。
良久，灵汐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镜流紧握成拳的手上，那双手冰凉而用力。
灵汐的手温暖而有力。
“傻丫头……”灵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怜惜和一丝无奈的妥协，
“情之一字，一旦深陷，便是九死无悔。姐姐只是……心疼你。”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弟弟他……昨夜如何回应？”
镜流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明媚的光彩，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和巨大的幸福：
“师父他……他，前路艰险，你我同校”
她反手握住灵汐的手，急切地寻求着认同和支持，“姐姐，他没有拒绝！他答应让我和他一起走下去！”
“同协…”灵汐咀嚼着这两个字，目光深远。
这确实是长歌的风格，不轻易许诺，但一旦出口，便是重逾千钧的承诺。
这份承诺里，包含了多少对镜流心意的回应，多少对未来的考量，又有多少他自身情感的挣扎与认同？
作为太卜，她看到的命运纠缠愈发深重，吉凶难料。
但作为他们的姐姐，看着眼前这张洋溢着幸福与希望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份足以照亮前路的坚定光芒，灵汐心中那沉重的忧虑，终究被一股暖流冲淡了许多。
她反握住镜流的手，用力捏了捏，露出一个带着苦涩却又释然的笑容：
“既然你心意已决，他也给了你承诺……姐姐还能什么？”
她抬手，温柔地替镜流拂开额前一缕碎发，
“只是记住，无论前路如何，太卜司永远是你的后盾，姐姐这里，永远是你倾诉和避风的港湾。若他敢负你，或是让你受了委屈，姐姐第一个不饶他！”
“姐姐！”镜流眼眶一热，扑进灵汐怀里，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却是喜悦和感动的泪水。
她知道，这世上最理解她、最支持她的人之一，已经站在了她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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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鼎司·药庐
当长歌带着镜流踏入丹轩清幽的药庐时，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丹轩正坐在窗边的矮几旁，慢条斯理地分拣着药材，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显得宁静祥和。
“来了。”丹轩头也未抬，声音温和如常，“坐。”
长歌和镜流在矮几对面坐下。
镜流显得有些拘谨，尤其是在这位洞察力惊饶长辈面前，昨夜和今晨发生的一切让她心虚地不敢直视丹轩的眼睛。
丹轩放下手中的药材，目光平静地扫过长歌，最后落在镜流身上。
他的眼神温和，却带着医者特有的审视，仿佛能穿透皮相，看到内在的气血流转和情绪起伏。
“伸手。”丹轩对镜流道。
镜流依言伸出左手。丹轩三指搭上她的腕脉，指尖温润。
他闭目凝神，片刻后，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脉象沉稳有力，比以往更加蓬勃，显示出根基愈发深厚，魔阴身的隐患被压制得极好。
但……那脉象深处，却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如同春日新芽破土般的蓬勃生机和隐隐的、难以言喻的雀跃波动。
这绝非仅仅是练剑有成的表现。
丹轩睁开眼，目光若有所思地在镜流微红的脸颊和闪躲的眼神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转向长歌。
长歌端坐如松，神色平静，但以丹轩对他的了解，还是捕捉到了那冰山般面容下，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往日的柔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丹轩心中了然。他没有点破，只是收回手，对镜流温和道：“根基稳固，气血充盈，魔阴身亦无波动，甚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长辈的关怀，
“只是……心绪似乎有些浮动？年轻人，气血方刚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平心静气，莫要太过耗神。”
镜流的耳根瞬间红透，嗫嚅着应了一声：“是，多谢丹轩叔。”
丹轩的目光这才正式落到长歌身上，带着一丝询问。
长歌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
“镜流即将毕业，未来或入云骑历练，或承我衣钵。劳烦你多费心，确保她根基无虞，能应对将来可能的风浪。”
他的话语依旧围绕着责任和未来，但“风浪”二字，却似乎另有所指。
丹轩深深地看了长歌一眼，那眼神仿佛在：“我明白了。”
他了然地点点头，声音依旧温和平静：
“放心。镜流这孩子，我们看着长大，自当尽心。丹鼎司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你们”二字，他咬得清晰而自然。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刻意的调侃，只有医者洞悉一切后的包容和无声的支持。
这份沉静的默契，让长歌心中微松，也让一旁紧张的镜流悄悄舒了口气。
金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缓和，从镜流袖中探出脑袋，好奇地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药香，然后讨好似的蹭了蹭丹轩放在矮几上的手背。
丹轩低头看着那金色的家伙，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伸手轻轻点零金的鼻尖：
“你这家伙，倒是会挑时候出来讨巧。”
药庐内，阳光正好，药香氤氲。
一场无声的风暴，似乎在这位龙尊丹士温和的目光和淡淡的药香中，暂时归于平静。
但无论是长歌还是镜流都明白，这平静之下，是他们刚刚启程、注定波澜壮阔的“同斜之路。
而丹轩，这位沉默的老友，已然用他的方式，站在了他们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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