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入口处,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贾雨村试图维持着官场仪态,但身后胥吏们带着酒气的喧哗和那不加掩饰的打量目光,如同污浊的浪涛,不断冲击着黛玉脆弱的神经。她被堵在舱门与那几名高大身影之间,退无可退。
「这位便是林公的千金?」一个胥吏粗声笑着,喷出的酒气几乎熏到黛玉脸上,「果然标致,只是这脸色,白得跟……嘿嘿。」
那未尽的下流言语与同伴们心照不宣的哄笑,混杂着贾雨村略显无力的呵斥:「休得无礼!」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性的屈辱感,狠狠碾过黛玉的心。恐惧、愤怒、羞耻、对自身处境的无助……种种情绪如同岩浆,在她强行冰封的心湖下剧烈翻腾,寻找着任何一个裂隙,欲要喷薄而出。
眼眶酸涩得厉害,那滴被琴音引出、被惊吓催化的泪水,已然蓄满,悬在纤长的睫毛上,颤巍巍地,将落未落。她能感觉到那泪珠的滚烫,仿佛不是水,而是熔岩,蕴含着足以摧毁一切的可怕力量。
不……不能……
她内心在疯狂呐喊,可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就在那泪珠挣脱睫毛束缚,即将坠落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象,轰然爆发!
泪水并未真正落下,但那积蓄到顶峰的神力,已如同决堤的洪流,以黛玉为中心,悍然宣泄而出!
「咔嚓!」「窸窣!」「噗——」
一连串细微却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异响,以码头木板缝隙为中心,骤然炸开!
只见那些缝隙间、台阶旁所有顽强生存的青苔、杂草,乃至几株无人注意的矮野花,在这一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握住,开始了疯狂而诡异的异化!
贴近黛玉一侧的草木,瞬息间失去所有生机,叶片蜷缩、碳化,化作焦黑的粉末,仿佛被烈火烧灼了千年;而另一侧,或是稍远些的草木,却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疯狂抽条、生长、绽放!野草窜得高过脚踝,青苔厚如绒毯,那几株野花更是绽放出妖艳欲滴、色彩浓烈到不正常的奇花!
枯寂的死灰与妖异的繁盛,在这方寸之地的码头上,同时上演,彼此纠缠,构成一幅生机勃勃又死气沉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画卷!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新生嫩叶的清新与腐败烂泥的腥臭交织的、奇异而刺鼻的复杂气味。
「啊——!」
「鬼!有鬼啊!」
围观船工与胥吏中爆发出凄厉的尖叫,众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后倒退,撞作一团。
「铮——!」
灵曦指下,那根承受了过多力量的琴弦应声而断!他豁然抬头,「心眼」之中,那失控的神力如同爆开的烟火,绚丽而危险。他脸色一沉,指尖法诀急速变幻,试图强行拘束那扩散的枯荣领域。
几乎同时,苏苓弹射出的那滴「百花清露」所化的淡碧色流光,悄无声息地没入黛玉眉心的虚空。一股温和却坚韧的草木生机,如同最纤细的根须,试图缠绕上那暴走的神力核心,给予一丝清凉的安抚。
然而,就在这内外交困、神力爆发的混乱顶点,黛玉脑海中,却异常清晰地闪过几个画面——码头那半枯半荣的野草,船舱内化为飞灰的《女则》,还有那盆在极致绚烂后瞬间成灰的水仙!
一股莫大的、远超方才所有屈辱与恐惧的惊惧,如同冰水浇头,骤然压倒了一切!
是这力量!就是这不受控的、带来毁灭与异象的力量!若让这滴泪落下,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会不会……会不会波及到父亲?会不会让整个林家都蒙上「妖异」之名?
不!绝不能!
就在那泪珠即将脱离睫毛的最后一瞬,黛玉猛地抬手——不是去擦泪,而是五指蜷缩,用尽全身力气,将指甲狠狠掐入了自己柔嫩的掌心!
「呃!」
一阵尖锐剧烈的疼痛,自掌心闪电般窜遍全身,让她浑身一颤,眼前甚至黑了一瞬。这极致的、自我施加的痛楚,如同最粗暴的闸刀,硬生生截断了那即将决堤的悲伤与委屈,将那已经滑到边缘的泪珠,强行逼退了回去!
泪水,没有落下。
那失控狂涌的神力,如同被骤然抽走了源头,澎湃的浪潮猛地一滞,随后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弭、内敛。码头上那妖异的枯荣景象,也随之骤然停止。疯狂生长的草木停滞下来,焦黑的部分也不再蔓延,只留下那一片狼藉的、违背常理的痕迹,无声地诉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码头上,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惊魂未定的人,船工、胥吏、乃至贾雨村,都将骇然、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船舱口那个的身影。
黛玉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已流干。被掐破的掌心,几点猩红的血珠正缓缓渗出,染红了素白的袖口。她单薄的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但她的背脊却挺得笔直,一双黑眸深不见底,里面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的平静。
她在众人「妖异」的窃窃私语与恐惧的目光中,完成了对自身神力第一次清醒的、也是无比痛苦的——强行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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