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官船停泊处不远,有一间门面狭的「绛珠草堂」分号。此刻,堂主苏苓正将几只装满草药的青篓递给学徒,吩咐他趁未黑尽,赶紧送去渡口酒肆,那里常有船客需要些驱寒防疫的药材。
她刚直起身,拍了拍裙裾上沾着的草屑,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外暮色里的官船。那船上萦绕不散的、清冷中带着紊乱生机的气息,让她始终无法全然放心。那女孩的泪,太过奇特,枯荣并存,非吉非凶,却又牵动着她身为草木修士的本源感应。
『终究是个孩子,身不由己。』苏苓心下暗叹。她转身从内室取出一只巧的青玉药瓶,瓶身温润,隐有光华流转。这里面是她炼制的「百花清露」,虽非起死回生的仙丹,但于安神定魄、润泽枯焦最有奇效,或可助那孩子稳固心神,平复些咳疾之苦。她打算寻个由头,让学徒将这掺了清露的宁神散一并送去。
就在她拔开瓶塞,欲将清露调入一旁备好的药散中时——
异变陡生!
那一直安静握在她手中的青玉药瓶,竟毫无征兆地骤然发烫!不是寻常的温热,而是一种灼饶、仿佛握住一块烧红炭火般的剧烫!
苏苓猝不及防,指尖一颤,差点将药瓶脱手。她定睛看去,只见那原本光华内敛的青玉瓶身,此刻竟从内部透出一种焦急的、紊乱的碧光,瓶壁之上,甚至凭空浮现出数道细如发丝的、扭曲的冰裂纹!
「嗡……」
药瓶在她掌心发出低微的、近乎悲鸣的震颤。这不是外力所致,这是瓶内凝聚的百花精华,对某种即将爆发的、剧烈而危险的灵力波动,产生的本能预警!是草木精元对毁灭与新生之力达到某个临界点的极致恐惧!
苏苓脸色骤变。
灵曦的琴音她方才也隐约听到,只道是寻常探查安抚,难道……失败了?不仅失败,反而彻底激化了那孩子体内不稳的神力?
她猛地扭头,目光如两道冷电,瞬间穿透渐浓的暮色与稀疏的人群,精准无比地锁定在官船船舱入口处!
那里,黛玉正被不知何时登上船来的贾雨村和几名胥吏围住。贾雨村似乎在询问着什么,态度还算温和,但他身后那几名胥吏,大约是饮了酒,面色醺红,眼神浑浊,嗓门粗嘎,带着官差特有的、不耐烦的喧哗。他们堵在舱口,身影几乎将瘦的黛玉完全淹没。
黛玉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她本就心神紧绷,如惊弓之鸟,此刻被这些陌生男子,尤其是那带着酒气的胥吏围住,听着他们喧哗的声响,看着他们逼近的身影,巨大的惊恐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后退,想躲回舱内,脸煞白,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骇然,那被强行禁锢了许久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蓄满眼眶,悬于睫上,摇摇欲坠!
苏苓看得分明,那孩子周身原本就极不稳定的清愁灵光,此刻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潭水,剧烈翻腾,青白二气疯狂交织,引动着周遭空气中的水汽与草木气息都开始紊乱暴动!那滴将落未落的泪里,蕴含的力量已攀升至巅峰,一旦落下,引发的异象绝非前几次可比!
不能再等!不能再有任何犹豫!
苏苓当机立断,放弃了原本隐蔽行事的打算。她纤指疾弹,动作快如幻影,一滴纯粹剔透、凝聚了百草精华的「百花清露」,自青玉瓶中激射而出,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淡碧色流光,隔空射向黛玉所在的船舱方向!
这滴清露并非直接落向黛玉,而是先行没入船舱附近的木质结构与空气之郑苏苓意在以此温和而充满生机的草木精华,先行缓冲、中和那即将爆发的、暴烈的枯荣神力,如同在即将燃起的烈焰前,先降下一场润物无声的甘霖。
能否奏效,她心中亦无十足把握。
那滴泪,已悬于悬崖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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