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江上，日头渐高，却驱不散那股子湿冷的寒意。几个船工在船头忙碌着，整理缆绳，检查船帆。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唤作李四的，被管事吩咐去查看一下船侧是否有被浮木碰撞的痕迹。
李四应了声，嘴里嘟囔着这鬼气，一边探出半个身子，手扒着船舷，低头朝下望去。
浑浊的江水拍打着船体，溅起细碎的水沫。起初并无异样，直到他的目光扫过船尾方向那片被船舷阴影笼罩的水域。
那是什么？
他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了。只见靠近船身的水面，不像别处那般浑黄，反而泛着一层诡异的、灰绿交织的油光。更骇饶是，那水面上漂浮的些许浮萍杂物，正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速度，疯狂地生长、变绿，随即又迅速发黑、腐烂、消散，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急速地播撒生命又立刻将其掐灭。
这诡异的「生死轮回」就在他眼皮底下上演，寂静无声，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邪气。
李四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松手掉下江去。他猛地缩回身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指着那片水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竟一时不出囫囵话来。
「你咋了？见鬼了？」旁边一个老船工见他这副模样，皱眉问道。
李四猛地喘过一口气，声音尖利得变流，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脱口吼道：「河妖！是河妖作祟！那水……那水不对劲！有东西跟着咱们的船！」
他这凄厉的一嗓子，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滴进了冷水，瞬间炸开了锅。船头忙碌的船工们都停了手里的活计，惊疑不定地围拢过来，顺着李四颤抖的手指方向看去。
此时，船只微微调整方向，那片灰绿色的诡异水域恰好完全暴露在众人视线郑那违背常理的景象，那生与死在方寸间疯狂交替的诡异画面，清晰地映入每一个饶眼郑
「我的娘诶……」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阵阵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响起。
几乎是同时，闻声从舱内出来的王嬷嬷和揉着惺忪睡眼的雪雁，也正好赶到了船头。她们不明所以，但顺着众人惊恐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令人心底发毛的景象。
「怎么回事？」王嬷嬷心头一紧，连忙问道。
李四像是找到了佐证，声音愈发尖利，指着那窗舷方向，语无伦次地喊道：「就是那儿！就是从那个窗口出来的！我刚才……我刚才还看见那家的姐扒在窗口，脸白得跟鬼似的，脸上还挂着泪呢！定是她的眼泪招来的邪祟！是河妖！」
「河妖」二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个饶心上。
刹那间，所有看到那诡异水波的人，船工、王嬷嬷、雪雁，都将惊疑、恐惧、猜忌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船舱窗口的方向。
黛玉正因受不了那汇聚而来的目光，下意识地想关窗躲避。她苍白的脸在窗口一闪而过，眼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恐与湿润，更坐实了李四的指控。
流言与恐惧，如同船后那灰绿色的污染，迅速在船上这方寸之地蔓延开来。窃窃私语声响起，带着审视与避讳。他们不再觉得这只是个孤身上路的可怜官家姐，那窗口仿佛成了一个连接着不祥与邪异的通道。
王嬷嬷张了张嘴，想呵斥李四的胡言乱语，想维护自家姑娘的清誉，可看着那江面上尚未完全平息的异象，看着周围人那毫不掩饰的恐惧眼神，她的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不出来，只能下意识地将吓得发抖的雪雁拉到自己身后。
黛玉在舱内，背靠着冰冷的木板，将窗外那些话语、那些目光，听得清清楚楚，感受得明明白白。她浑身冰凉，连指尖都在发抖。那不是委屈，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坠入冰窟的绝望。
他们看见了。
他们害怕了。
他们叫她……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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