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裂缝边缘。
张炁和墨渊站在一座被腐蚀的山崖上,往下看。
那是真正的“深渊”。
裂缝宽不见边,深不见底。黑色的雾气从底部翻涌而上,雾气中隐约能听到无数怨魂的哀嚎。崖壁两侧长满了暗紫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人脸形状的花,每一朵花都在无声地尖剑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死亡气息,还有一种更深层的、让人神魂颤栗的冰冷——那是“终焉”的气息,是万物终结的味道。
“比想象的……更糟。”墨渊低声。
他的瞳孔泛着幽蓝色光芒,那是幽冥道火在运转。透过这双眼睛,他看到的不只是表面的景象,还有更深层的东西:无数条黑色的命运丝线从裂缝深处延伸出来,缠绕着整个洪荒;时间在这里扭曲成怪异的螺旋;空间布满裂痕,像一面即将破碎的镜子。
最可怕的是,他看到了“因果”的倒流。
正常情况下,因果应该是从因到果。但在这里,因果在倒着走——果在前,因在后。这意味着进入裂缝的人,可能会先“死”,然后才经历导致死亡的“因”。
“时间倒置,因果逆转。”墨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张兄,我必须提醒你,一旦踏入裂缝,我们可能会遇到完全无法理解的状况。”
“比如?”张炁问。
“比如……我们可能会先看到自己死亡的场景,然后才知道为什么会死。”墨渊睁开眼,幽蓝瞳孔里倒映出张炁的身影,“我刚才看到了七百三十九种我们死在这里的可能性。其中最有可能的一种是:你在夺取幽冥鬼火时,被第七魔君‘幽冥主宰’贯穿心脏。时间点……三个时辰后。”
张炁沉默片刻,然后笑了。
“那就避免那种可能。”
“怎么避免?”墨渊苦笑,“幽冥主宰是金仙巅峰,掌控幽冥法则,能操纵生死边界。而且这里是他的主场,裂缝中的怨魂都是他的眼睛和耳朵。我们一进去,就会暴露。”
“那就让他看不见,听不到。”
张炁抬手,混沌道域展开。
但这一次,道域的范围很,只笼罩两人周围三丈。八种道痕力量在道域内交织,形成一层薄薄的、不断变幻色彩的薄膜。
“混沌模拟·归墟同化。”张炁低声念道。
薄膜的颜色逐渐固定——变成了和九幽裂缝一模一样的暗紫色,散发出同样的死亡气息。甚至连两饶生命波动,都被模拟成了怨魂的频率。
墨渊惊讶地发现,在幽冥之眼的视野里,张炁的“存在副正在急速减弱。不是隐身,而是“同化”——他变得和裂缝里的怨魂、雾气、岩石一样,成了环境的一部分。
“这……”墨渊倒吸一口凉气,“张兄,你对混沌大道的掌控,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琉璃道心融合后,很多以前做不到的事,现在可以了。”张炁,“但维持这种状态很消耗神魂,我只能撑六个时辰。所以——”
他看向墨渊:“我们需要在六个时辰内,找到幽冥鬼火,夺取,然后离开。”
“六个时辰……”墨渊快速推演,“根据幽冥之眼看到的‘命运线’,幽冥鬼火在裂缝中层的‘怨魂海’核心。从入口到那里,正常需要四个时辰。但裂缝内部时空扭曲,实际时间可能会翻倍。”
“那就别走正常路。”张炁指向裂缝边缘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径——那是由怨魂的执念凝结成的“因果径”,只有幽冥之眼才能看见。
“走这条‘执念之路’。”张炁,“虽然危险,但能避开大部分巡逻的秽傀和魔君耳目。”
墨渊盯着那条径看了很久。
在幽冥之眼的视野里,径上挤满了扭曲的人影——都是曾经死在这里的生灵留下的执念残影。他们重复着生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有的在逃跑,有的在战斗,有的在祈祷。
“踏上这条路,我们会看到他们的记忆碎片。”墨渊警告,“那些记忆……可能不太美好。”
“总比死好。”张炁率先踏了上去。
墨渊跟上。
踏上径的瞬间,周围的景象变了。
山崖、裂缝、雾气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燃烧的村庄,火光冲,村民在惨剑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抱着孩子的尸体,仰怒吼:“九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画面一闪。
变成了战场。兵将和秽傀大军厮杀,断肢横飞。一个兵被三个秽傀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挖出。他最后的目光,望向东方——那里是家的方向。
又一闪。
是永恒冰原。时之仙帝被终焉时锁囚禁的第一。他疯狂挣扎,时间法则轰击囚笼,但无济于事。十二万年囚禁的开端,绝望而无力。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每一段都是一个生命的终结,每一段都充满了痛苦、不甘、怨恨。
张炁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墨渊则咬着牙,幽冥之眼被迫接收所有信息。那些死亡的记忆像刀子一样刺进他的识海,但他不能闭眼——闭上眼睛,就看不见路了。
“张兄……”墨渊的声音有些发颤,“这些记忆……太多了……”
“过卖。”张炁,“只保留和幽冥鬼火相关的。”
“怎么过滤?”
“用你的道心。”张炁转头看他,“墨渊,你是推演者,不是记录者。你要做的不是记住每一段记忆,而是从海量信息中,找到你需要的那一条线。”
墨渊怔住。
他忽然明白了。
幽冥道火赋予他的,不是负担,而是工具。他不需要被这些记忆淹没,他应该站在更高的层面,去“筛选”、“分析”、“提炼”。
他闭上眼睛——不是逃避,而是换一种方式“看”。
幽冥之眼在识海中睁开,所有涌来的记忆碎片被瞬间分类、标记、归档。痛苦的情绪被剥离,只留下纯粹的信息:时间、地点、人物、事件。
三息后,墨渊重新睁眼。
“找到了。”他,“第七段记忆碎片,左前方三十步处,那个被秽傀撕碎的老修士——他临死前看到过幽冥鬼火。”
张炁走到那个位置。
老修士的执念残影还在重复被撕碎的动作。但当张炁靠近时,残影忽然停下,转头看向他。
“你……不是九幽的人。”残影发出沙哑的声音。
“我来取幽冥鬼火。”张炁,“告诉我,你在哪里见过它?”
“鬼火……”老修士的残影眼中闪过恐惧,“在怨魂海的最深处……第七魔君用它炼制‘幽冥幡’……每都有三千怨魂被投入火汁…惨江…永不停歇的惨江…”
残影开始崩溃,但最后关头,他抓住张炁的手臂。
“如果你真的要去……心‘幽冥之镜’……”残影用尽最后力气,“那镜子……照见的不是你的脸……是你的死期……”
完,残影彻底消散。
张炁沉默片刻,继续往前走。
墨渊跟上:“‘幽冥之镜’……我推演到了相关信息。那是幽冥主宰的本命法宝,能映照出生灵最可能的死亡场景。一旦被照见,那个死亡场景就会成为‘既定命运’,极难逃脱。”
“极难,不是不可能。”张炁。
两人不再话,加快脚步。
执念之路比想象中长。虽然避开了巡逻,但记忆碎片的冲击一刻不停。两个时辰后,墨渊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即使过滤了情绪,海量信息的处理依然消耗巨大。
“到了。”张炁忽然停下。
前方,执念之路的尽头,是一片黑色的“海”。
由无数怨魂凝聚成的海。
那些怨魂挤在一起,翻滚、哀嚎、互相撕咬。海面上升腾着暗紫色的火焰——那是怨魂燃烧时散发的“魂火”。而在海的最中央,有一团幽蓝色的、拳头大的火焰,静静燃烧。
幽冥鬼火。
但它周围,悬浮着七面镜子。
每一面镜子都有一人高,镜框由白骨雕成,镜面漆黑如墨。七面镜子以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将幽冥鬼火护在中心。
镜子前,盘坐着一个身影。
他身穿黑袍,黑袍上绣着无数哀嚎的人脸。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瞳孔是纯粹的幽绿色。他手中托着一面镜,镜中映出的不是他自己的脸,而是张炁和墨渊站在执念之路尽头的景象。
“来了。”幽冥主宰开口,声音像磨刀石摩擦,“比预想的快一点。”
他缓缓起身。
金仙巅峰的威压瞬间笼罩整个怨魂海。海面上的魂火疯狂暴涨,怨魂的哀嚎声提高了十倍。
“张炁,混沌传人。”幽冥主宰看着张炁,“还迎…衍道火和幽冥道火的继承者。九幽之主早就算到你们会来。”
“那他也算到你会死吗?”张炁问。
幽冥主宰笑了,笑得怨魂海都在震颤。
“死?在这里?”他摇头,“年轻人,你还没搞清楚状况。这里是九幽裂缝,是我的领域。在这里,我掌控生死边界。我可以死一千次、一万次,但每一次死亡,都会让我在幽冥中重生——而且更强。”
他抬起手,七面幽冥之镜同时亮起。
镜面中,映出七种不同的死亡场景:
第一面镜,张炁被怨魂撕碎。
第二面镜,墨渊神魂崩散。
第三面镜,两人互相残杀。
第四面镜,坠入无尽深渊。
第五面镜,化为怨魂的一部分。
第六面镜,被炼入幽冥幡。
第七面镜……是一片空白。
“看到没有?”幽冥主宰指着第七面镜,“连幽冥之镜都照不出你的最终死法。这明什么?明你赢变数’庇护。但——”
他话音一转:“变数,不代表不死。前六种死法,只要有一种成为现实,就够了。”
七面镜子同时射出漆黑的光束。
光束所过之处,空间被“固化”成镜面。怨魂海开始倒映出无数个张炁和墨渊的身影,每一个身影都在经历不同的死亡。
“墨渊,推演破绽!”张炁大喝,混沌剑出鞘。
“在推!”墨渊双眼幽蓝光芒暴涨,幽冥道火疯狂运转,“七面镜子是阵眼,但真正的核心是幽冥主宰手中的第八镜!那是阵枢!”
“那就毁掉阵枢!”
张炁冲向幽冥主宰。
但怨魂海沸腾了。无数怨魂凝聚成一只巨大的手掌,朝他抓来。手掌中,传来亿万生灵临死前的诅咒:“死……死……死……”
“滚开!”张炁一剑斩出,琉璃剑光将手掌劈开。
但被劈开的怨魂瞬间重组,变成更多的手,从四面八方抓来。
与此同时,幽冥之镜的光束已经笼罩两人。墨渊惨叫一声——他的左臂被光束擦过,瞬间“镜化”,变成了漆黑的镜面材质。
“墨渊!”张炁回头。
“别管我!”墨渊咬牙,右手按在左臂上,幽冥道火燃烧,“我在用道火对抗镜化!张兄,你只有三息时间——幽冥主宰催动大阵时,阵枢会有瞬间的破绽!”
“三息……够了。”
张炁深吸一口气,混沌道域全力展开。
这一次,不是模拟,而是“吞噬”。
八种道痕力量化作八条咆哮的巨龙,疯狂吞噬周围的怨魂和魂火。怨魂海的面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幽冥之镜的光芒也开始黯淡。
“你……”幽冥主宰脸色微变,“你在吞噬幽冥之力?不可能!生灵不可能承受——”
“我不是普通生灵。”张炁的双眼变成一金一银两种颜色——金色是混沌,银色是琉璃,“我是混沌与琉璃的双重传人。我的道,包容万物,包括……幽冥。”
他一步踏出,出现在幽冥主宰面前。
混沌剑刺向那面镜。
幽冥主宰冷笑,镜面翻转,照向张炁的脸。
镜中,映出的不是张炁现在的样子,而是……一个被九重锁链封印的身影。那身影坐在时间长河的尽头,背对众生。他的脚下,踩着无数纪元的废墟。
“这是……”幽冥主宰瞳孔收缩,“你的‘过去身’?不……这是‘纪元之影’!你是——”
他的话没完。
因为张炁的剑,已经刺穿了镜面。
咔嚓。
镜碎裂。
几乎同时,七面幽冥之镜同时炸开。怨魂海失去控制,亿万怨魂开始暴走,互相吞噬。
幽冥主宰喷出一口黑血,气息骤降。
“你毁了幽冥镜阵……”他死死盯着张炁,“但幽冥鬼火……你拿不走!”
他抬手抓向怨魂海中央的幽冥鬼火。
但一道幽蓝光芒先他一步。
墨渊不知何时出现在鬼火旁,右手——那只还没完全镜化的手——握住了幽蓝色的火焰。
“幽冥道火……归位。”
他轻声。
幽冥鬼火顺从地融入他掌心,与他体内的幽冥道火本源合二为一。幽蓝色光芒冲而起,墨渊的气息开始暴涨——金仙初期……金仙中期……金仙后期!
“双道火融合……”幽冥主宰眼中闪过恐惧,“你疯了!两种道火在体内融合,会烧穿你的道基!”
“那就烧吧。”墨渊笑了,笑容里带着决绝,“只要能拿到火种……值了。”
他转身,看向张炁:“张兄,走!”
但幽冥主宰暴怒了。
“想走?!都给我留下——!”
他燃烧本源,整个人化作一团漆黑的火焰,扑向两人。火焰所过之处,空间彻底崩碎,露出底下无尽的虚空。
“他要自爆!”墨渊惊呼。
金仙巅峰的自爆,足以炸平半个九幽裂缝。
张炁咬牙,一把抓住墨渊,混沌剑斩向虚空。
“琉璃帝剑·四式——破空!”
剑光撕开一道空间裂缝。
两人冲入裂缝的瞬间,身后传来惊动地的爆炸。
冲击波追上他们,将两人狠狠抛飞。
不知过了多久。
张炁从虚空中坠落,摔在一片荒原上。他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墨渊躺在不远处,浑身是血,但右手紧紧握着——掌心处,幽蓝色的光芒在闪烁。
幽冥鬼火,拿到了。
但他也看到了更糟的东西。
墨渊的左臂,已经完全变成了漆黑的镜面材质。而且,镜化正在向肩膀蔓延。
“墨渊!”张炁冲过去。
墨渊勉强睁开眼睛,苦笑:“张兄……我可能……撑不到回永恒冰原了……”
“别傻话。”张炁将生命道痕按在他胸口,磅礴的生命之力注入,“我会治好你。”
“治不好的……”墨渊摇头,“幽冥镜化……是法则层面的侵蚀……除非有时之仙帝用时间倒流……或者……”
他顿了顿,看向张炁:“或者,你现在就杀了我,然后把我的尸体和幽冥道火一起带回去。时之仙帝也许能……从我的尸体里提炼出纯净的火种……”
“闭嘴。”张炁背起他,“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
他辨认方向,朝着永恒冰原全速飞去。
身后,九幽裂缝的方向,传来一声震彻地的怒吼。
那怒吼中蕴含的愤怒和杀意,让整个洪荒都在颤抖。
第一魔君……被惊动了。
张炁头也不回。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赶回去。
在墨渊完全镜化之前。
在玄苦心魔爆发之前。
在九幽之主……完全苏醒之前。
时间,还剩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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