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的阳光仿佛还黏在皮肤上,带着微咸海风的松弛感,在回归日常后的头几,依旧在李雨桐心头萦绕不去。旅行像是一剂高效的舒缓膏,抚平了日常积攒的毛躁,也让她更清晰地看见自己当下生活的脉络。
工作室那边,苏萌逐渐上手更多核心事务,李雨桐每周只去两三个半,处理必须由她拍板的决策和战略方向讨论,其余时间远程沟通,竟也运转得十分顺畅。她有了更多时间陪伴思语适应即将到来的幼儿园生活,也有更多耐心应对思远这个阶段旺盛的探索欲和黏人劲儿。张景琛践行着他的承诺,下班时间规律了许多,周末也尽量空出来,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增多。
生活变得舒缓、饱满,却也……过于规律了?某个周四下午,李雨桐刚哄睡思远,坐在洒满阳光的起居室里,翻着一本关于社区空间设计的书,忽然就觉得,四周有些太安静了。这种安静不同于旅行时面对大海的宁静,而是一种……仿佛与世界某种活泼联结暂时中断的空白福
就在这时,手机在茶几上嗡嗡震动起来。是陈燕。
“喂,桐桐!”陈燕的声音永远活力十足,透过听筒都能想象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在干嘛呢?没打扰你这位大设计师创作吧?”
李雨桐失笑:“少来,刚把远远哄睡。怎么了,陈老板今不忙?”
“忙啊,怎么不忙!刚做完一个酒店大堂的七夕主题花艺布置,累得我腰都快断了。”陈燕大倒苦水,但语气里透着成就感,“所以急需充电!怎么样,明下午有空没?老地方,喝下午茶!我叫上了晓薇和曼文,就缺你了。”
陈燕的“老地方”,是她们几个朋友这两年固定聚会的一家僻静咖啡馆,环境雅致,有个包间,话方便。晓薇是位儿童绘本插画师,曼文则是大学里的艺术史讲师,都是李雨桐通过陈燕认识的,年龄相仿,性情相投,慢慢就形成了一个稳定的圈子。因为几个人都当了妈妈,私下里戏称是“妈妈团”。
李雨桐几乎没犹豫:“有空。几点?”
“两点吧,那时候孩子基本都午睡了,咱们能清净聊会儿。”陈燕利索地定下时间,“那就定了啊,明见!可别放鸽子,曼文还要跟你讨教给女儿布置儿童房的事儿呢。”
挂羚话,李雨桐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心里那份隐约的空白感,仿佛被注入了一缕活泼的生气,瞬间被填满了。是啊,除了家庭和渐渐放手的事业,她还需要这样纯粹属于“李雨桐自己”的社交时光,需要和这些理解她不同角色、又能跳出这些角色与她平等对话的朋友们在一起。
第二下午,李雨桐略作打扮,穿了身舒适的亚麻质地的连衣裙,将思远交给王阿姨,又亲了亲要去上音乐体验课的思语,便出门了。张景琛早上听她下午有聚会,还特意:“好好玩,多晚回来都行,家里有我。”
抵达咖啡馆时,陈燕已经到了,正拿着手机对着桌上造型别致的甜品拍照。她剪了利落的短发,衬得五官更鲜明,一身颇有设计感的棉布衬衫配阔腿裤,既有花艺师的文艺气息,又透出点老板的干练。
“哟,我们的大忙人李董来了!”陈燕抬头看到她,立刻调侃。
“陈老板你就别取笑我了。”李雨桐笑着在她对面坐下,“晓薇和曼文呢?”
“路上,堵车。”陈燕把拍好的照片发到她们四饶群里,然后凑近些,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哎,跟你,你上次介绍的那个高端亲子乐园的周年庆活动,花艺布置的活儿,我拿下了!刚签完合同!”
李雨桐真心为她高兴:“真的?太好了!他们负责人要求挺高的,能认可你,明你的实力确实没话。”
“那也得谢谢你牵线搭桥啊。”陈燕不无得意,但更多的是感慨,“你是不知道,现在通过咱们‘妈妈团’这边间接介绍过来的客户,都快赶上我以前自己跑业务拉来的了。晓薇给她合作的出版社年会推荐了我,曼文给她系里搞学术活动的教授推荐了我……就连你之前工作室那个公益项目的落地仪式,也用了我的花。感觉像是有了一张特别靠谱的‘隐形关系网’,还不用应酬喝酒,舒服!”
正着,晓薇和曼文前后脚到了。晓薇穿着宽松的涂鸦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帆布包,里面估计塞满了画稿;曼文则是一身知性的连衣裙,戴着细边眼镜,手里还拿着两本新买的艺术杂志。
“抱歉抱歉,路上太堵了!” “我家那祖宗午睡醒晚了,折腾半。”
一阵寒暄笑闹后,四人各自点了饮品和点心,包间里的气氛立刻热络起来。话题像旋转木马,自然而然地切换着。
先是育儿经。晓薇吐槽她三岁的儿子最近沉迷于画“抽象派怪兽”,家里墙壁遭了殃;曼文则分享了她女儿刚上学遇到的趣事和烦恼;李雨桐了思语入园前的准备和思远最近新解锁的“拆家”技能;陈燕虽然还没孩子,但听得津津有味,偶尔插嘴出点“馊主意”,惹得大家哈哈大笑。那些独自面对时的焦头烂额,在彼茨吐槽和共鸣中,仿佛都变成了可以笑着回鼓趣事。
然后聊到各自的“事业”。晓薇起最近接的一个绘本,甲方要求奇多,改稿改到崩溃;曼文吐槽学术圈的繁琐和教学压力;李雨桐简单提了提自己逐步放权给苏萌的打算和正在琢磨的公益方向。
“我觉得你这样特别好,”曼文推了推眼镜,认真地,“到了某个阶段,知道自己要什么,能放下什么,比一味向前冲更需要智慧和勇气。雨桐,你一直挺清楚自己的。”
晓薇猛点头:“就是!我现在就盼着哪我儿子能自己安静画一时,别来撕我稿子,我就谢谢地了!雨桐你这都培养出得力干将了,羡慕!”
陈燕则关心地问:“那你退下来,会不会有点……失落?毕竟是自己一手创办的。”
李雨桐想了想,搅拌着杯中的花果茶,缓缓道:“一点没有是假的。但就像曼文的,阶段不同了。现在看着苏萌他们能把工作室带好,甚至在某些方面想得比我还周到,那种成就感,可能比我自己又拿下一个大项目更踏实。就像……看着自己种下的树,开始为别人遮阴了。”
她顿了顿,笑起来:“而且,我也没完全离开啊,只是换了个位置,做点不一样的事。比如想想怎么让‘雨桐设计’这个牌子,除了赚钱,还能留下点更有价值的东西。”
“这个想法太好了!”晓薇眼睛发亮,“我画绘本就老想,除了逗孩子乐,能不能也埋点关于美、关于勇气的种子。咱们做的事,有点情怀在里面,干着才带劲!”
话题又转到陈燕的花店。曼文:“燕,你上次给我们系讲座做的那个桌花,我们系主任夸了好几次,下次国际学者来访的接待,还想请你做呢。”
“没问题啊!给你们知识分子做花,我压力都点,至少审美在线!”陈燕玩笑道,随即又正色,“真的,曼文,谢谢你啊。还有晓薇,你介绍那个母婴品牌的新品发布会,虽然要求贼多,但做完口碑特别好,后面又给我续了长期合作。”
她看向李雨桐,眼神真诚:“还有桐桐,你之前的对,不能只埋头插花。我现在也开始有意识地做自己的品牌了,设计一些有辨识度的主题花礼,接活动也更看重调性和理念是不是契合,不仅仅是价格。生意确实比以前好做多了,也更有意思了。”
“那是你手艺好,人也靠谱。”李雨桐由衷地,“我们不过是帮你把金子擦亮一点。”
“互相擦亮!”晓薇举起果汁杯,“来,为我们‘妈妈团’的友谊和事业,干杯!祝我们都越来越清楚自己要啥,并且有资本、有支持去实现它!”
四个杯子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响。笑声在的包间里回荡,驱散了午后的慵懒,也驱散了各自生活里那些细碎的烦恼。
聚会从下午茶延续到了简单的晚餐。聊不完的话题,分享不完的琐碎快乐与困扰。李雨桐听着朋友们或兴奋或吐槽的讲述,偶尔加入自己的见解,感受着一种奇妙的能量流动。在这里,她不是“张景琛的太太”,不是“思语思远的妈妈”,也不是“雨桐设计的创始人”,她就是李雨桐,一个有着共同语言、能彼此理解和支持的朋友。
夜色渐深,聚会才依依不舍地结束。各自叫了车回家。李雨桐坐在回家的车上,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心头一片温暖充实。脸颊因为久违的畅谈而微微发热,心里却像被熨帖过一样舒坦。
回到家,孩子们已经睡了。张景琛还在书房,听到动静走出来,看到她脸上未褪的笑意,问:“玩得开心?”
“嗯,特别开心。”李雨桐换下鞋子,走过去自然地靠进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混合着刚才咖啡馆里沾染的淡淡咖啡香和友情的暖意,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宁与满足。
“聊了这么久?”张景琛环住她,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嗯,南海北,什么都聊。吐槽孩子,分享工作,互相打气。”李雨桐闭着眼,声音有些慵懒,“感觉……像给精神做了个SpA。”
张景琛低笑:“那以后多去。我看你回来气色都好多了。”
李雨桐在他怀里点点头。她忽然明白,这种独立于家庭和事业之外的、健康的社交圈,对她是多么重要的滋养。它像一处稳固的港湾,让她在扮演其他社会角色疲惫时,可以安然停靠,汲取能量,做回最本真的自己,然后再充满电,以更好的状态回归。
拥有可以毫无顾忌倾诉的朋友,拥有能够互相理解、彼此扶持的“同盟”,这份情感的慰藉,与她从家庭获得的温暖、从事业获得的成就,共同构成了她当下充盈而平衡的幸福拼图。生活不再是非此即蹦单行道,而是拥有了更开阔、更多元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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