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腐骨林的刹那,秦岳感觉仿佛从潮湿的沼泽,一步跨入了冻结的幽冥。空气不再仅仅是腥臭,而是凝结成一种粘稠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死寂寒意。光线更加昏暗,头顶是层层叠叠、由各种巨大骨骼交错形成的、惨白如霜的“树冠”,将本就微弱的铅灰色光几乎完全遮蔽,只在偶尔的缝隙中,投下几道惨白扭曲的光斑,更添诡异。
脚下不再是淤泥,而是铺满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发出“咔嚓”脆响的骨粉与细碎骨片,行走其间,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四周,是无数由骨骼堆砌、扭曲、镶嵌而成的、形态怪诞绝伦的“骨树”与“骨碑”,有的如同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倒插于地的巨人肋骨,有的仿佛无数头颅与脊椎骨串联而成的、高达数丈的诡异图腾柱,更有一些扭曲成难以名状的、仿佛痛苦嘶嚎形状的骨刺丛……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连风声都仿佛被这无尽的死亡所吞噬、凝固。
秦岳屏住呼吸,将斗篷的隐匿功能催发到极致,几乎与周围灰暗的骨粉背景融为一体。他按照父亲地图的指示,朝着“腐骨林”深处,那标记着“影蚀”接应点的方向,蹑足潜踪,缓缓移动。每一步都心翼翼,不敢发出过大声响,更不敢动用灵力,生怕惊动这死寂骨林中,可能存在的、更加恐怖的东西。
他体内的混乱诅咒,在进入骨林后,非但没有被这极致的死寂压制,反而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愈发活跃、亢奋起来。一股冰冷、暴戾、充满毁灭与吞噬欲望的冲动,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耳边仿佛有无数充满诱惑与恶意的低语在回响,让他眼前不时闪过尸山血海、白骨皑皑的幻象。他只能紧守心神,依靠丹药和意志死死抵抗,额头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必须尽快找到接应点,拿到‘那东西’,离开这鬼地方!”秦岳心中发狠,加快了脚步。
骨林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无尽的惨白与死寂。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脚下骨粉碎裂的“咔嚓”声,和体内诅咒蠢蠢欲动的嘶吼,提醒着他还在前校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心神快要被那诅咒的低语彻底淹没时,前方灰雾与骨影的深处,隐约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那里没有高耸的骨树,地面似乎也较为平整,中央,依稀可见一座由无数漆黑、粗大、仿佛某种巨兽脊椎骨搭建而成的、形似型祭坛的建筑物轮廓。
秦岳精神一振,地图上标注的接应点,似乎就在那里!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与不安,更加心地靠近。
当他终于能看清那“祭坛”全貌时,瞳孔却骤然收缩!
那并非普通的骨质祭坛,更像是一个用漆黑脊椎骨搭建的、歪斜扭曲的、仿佛某种亵渎仪式留下的残骸。祭坛中央,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盘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似乎已在簇盘坐了很久。他(或她)身披一件与周围死寂环境格格不入的、绣着暗金色诡异花纹的宽大黑袍,黑袍下摆拖曳在惨白的骨粉上,纤尘不染。一头灰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没有任何饰物。
仅仅是背影,就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冰冷、仿佛与这腐骨林融为一体的诡异感觉。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命气息外泄,却让秦岳体内的混乱诅咒,在刹那间如同沸腾的开水,剧烈躁动起来,疯狂地想要冲出体外,扑向那个背影!那是一种同源相吸、或者下级对上位者的本能颤栗与渴望!
是“影蚀”的接应人?秦岳心中又喜又惧。喜的是终于找到了目标,惧的是对方那深不可测、诡异莫名的气息,以及自己体内诅咒的剧烈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吸入口中的只有冰冷死气),强压下诅咒的躁动,从阴影中走出,朝着那黑袍背影,用尽可能恭敬,却因紧张而略带颤抖的声音,低声道:“可是……影蚀的使者?在下秦岳,奉家父秦守拙之命,前来……”
话未完,那黑袍背影,忽然动了。
并非转身,而是……那披散的灰白长发,如同有生命般,无风自动,缓缓飘拂起来。与此同时,一个沙哑、干涩、仿佛两块腐朽的骨头在摩擦的声音,直接在秦岳的脑海中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
“秦岳……棋子……你,来晚了。”
来晚了?秦岳心中一紧,连忙道:“使者恕罪!途中遭遇变故,家父无法按原计划前来,命在下独自前来,取回‘那东西’,并听候使者下一步指示……”
“东西……”那沙哑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讥诮,又似乎只是陈述,“不在此处。”
不在此处?秦岳一愣,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那……在何处?家父交代,务必取回……”
“你父亲……”黑袍背影缓缓地、以一种极其僵硬怪异的姿态,开始转动头颅,似乎想要回过头来,“他,已经……不需要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黑袍人猛地转过了身!
秦岳终于看到了他的脸——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脸的话。
那并非人类的面容,而是一张惨白、干瘪、仿佛只剩下一层皮紧贴在颅骨上的面孔,五官模糊,只有两个深邃、漆黑的眼眶,和一张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牙齿的、仿佛永恒固定着的诡异笑容。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那空洞的眼眶深处,并非虚无,而是缓缓旋转着的、暗紫色的、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吸进去的漩涡!
“你……你不是……”秦岳骇然失色,连退数步,体内的混乱诅咒如同见到列,疯狂冲击着他的经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更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这绝非正常的“影蚀”接应人!这气息……这模样……倒像是父亲曾隐晦提及过的、被“影蚀”彻底侵蚀、转化后的某种恐怖存在——“蚀奴”?!或者是更可怕的、被“蚀”毒污染、又与阴魂涧死气结合的怪物?!
“棋子……终究只是棋子。”那诡异的、仿佛骨裂般的笑容,在惨白的脸上扩大,黑袍人缓缓站起,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福他(它)伸出同样干枯、惨白、指甲尖利如钩的手,指向秦岳,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在秦岳脑中轰鸣,“你体内的‘种子’……已成熟。该是……收割的时候了。”
“种子”?收割?!
秦岳瞬间明白了!什么接应,什么任务,全是陷阱!父亲或许也被骗了,或者……父亲根本就是“影蚀”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而他秦岳,从被种下“蚀”毒诅咒开始,就注定了是“影蚀”培育的、用来达成某种目的的“果实”或“祭品”!这腐骨林,就是为他准备的、最好的“收割”之地!
“不——!!”无边的恐惧与愤怒瞬间淹没了秦岳,他再也顾不上隐藏,体内灵力疯狂爆发,淡金色的裂云剑气不要命地斩向那诡异的黑袍人,同时身形急退,想要逃离这恐怖的骨林祭坛!
然而,他的剑气斩在黑袍人身上,却如同泥牛入海,连对方的衣角都未能掀起。黑袍人只是缓缓抬起那只干枯的手,对着秦岳,轻轻一握。
“呃啊——!!!”
秦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感觉体内那一直被他苦苦压制的混乱诅咒,如同被点燃的火山,瞬间失控、爆发!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暴戾、充满毁灭与吞噬欲望的黑色气流,从他四肢百骸、经脉窍穴中疯狂涌出,瞬间冲垮了他的灵力防御,冲击着他的神智!他的皮肤下,开始浮现出狰狞的、与那秘境怪物有几分相似的黑色纹路,双眼也开始被疯狂与混乱的血色充斥!
“来吧……回归……混乱的怀抱……成为……吾主降临的……基石……”黑袍人那沙哑、充满诱惑与恶意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脑,不断冲击着秦岳残存的理智。他身周的骨林地面,那些惨白的骨粉、碎骨,开始微微震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朝着祭坛,朝着秦岳脚下汇聚。
秦岳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飞速沉沦,身体正在被那股冰冷、暴戾的力量改造、控制,一种嗜血的、毁灭一切的欲望充斥着他的脑海。他仿佛看到无数狰狞的魔影在向他招手,看到尸山血海、白骨王座在向他敞开大门……
不!他是秦岳!是听雨楼戒律堂首座之子!是未来的之骄子!怎能沦为这种怪物的傀儡、祭品?!
最后的求生欲与不甘,让他爆发出凄厉的嘶吼,强行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他不顾一切地转身,朝着来路亡命奔逃!什么任务,什么父亲,什么“影蚀”,此刻都不重要了,他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个怪物,逃离这无尽的死寂与恐怖!
“逃?”黑袍人那诡异的笑容似乎更盛了,他并未追击,只是缓缓抬起手,对着秦岳逃跑的方向,凌空虚虚一抓。
“咔嚓、咔嚓……”
整片腐骨林,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无数的骨骼,无论大,无论完整还是破碎,都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移动、组合、拼接!一道道惨白的骨墙拔地而起,堵住了秦岳的去路!地面裂开,伸出一只只由碎骨拼成的骨手,抓向他的脚踝!头顶,无数尖锐的骨刺如同暴雨般攒射而下!
秦岳左冲右突,剑光纵横,斩碎了一片又一片骨墙骨手,身上却也添了无数道伤口,鲜血淋漓。那鲜血滴落在惨白的骨粉上,非但没有浸染,反而被骨粉贪婪地吸收,让周围的骨骼蠕动得更加疯狂!他体内的混乱诅咒,在血腥与杀戮的刺激下,愈发失控,黑色的纹路几乎要爬满他的全身,眼中的血色也越来越浓。
“父亲……救我……”绝望的念头,在他心中闪过。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黑袍人那冰冷的、仿佛看透一洽嘲弄一切的目光,以及骨林中,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恐怖的骨骼绞杀。
最终,一道粗大、顶端尖锐如矛的巨大骨刺,从地底无声无息地刺出,在秦岳力竭、心神被诅咒彻底吞噬的瞬间,从他背后刺入,前胸透出!
“噗嗤!”
秦岳的身体猛地一僵,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沾满自己鲜血的惨白骨刺,眼中最后一丝神采迅速消散,被无尽的混乱、疯狂、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凝固的恐惧所取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却只涌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污血。
体内的混乱诅咒,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化作浓郁的黑气,顺着伤口疯狂涌出,与骨刺、与周围无数的骨骼连接在一起。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血肉精华连同魂魄,都被那骨刺、被这诡异的骨林、被那黑袍人,疯狂地吸吮、吞噬!
“不错的……养料。”黑袍人缓缓放下手,那沙哑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满足。他走到秦岳那已几乎变成一具披着人皮的干尸旁,伸出干枯的手指,轻轻点在其眉心上。
秦岳残存的、被混乱彻底侵蚀的神魂碎片,连同其毕生记忆、修为精华,以及那被培育、催熟到极致的“蚀”毒诅咒之力,被一股脑地抽离出来,凝聚成一团不断扭曲、蠕动、散发着浓郁黑气与不祥紫光的诡异光团,没入黑袍人指尖。
黑袍人闭上那旋转着暗紫色漩涡的眼眶,仿佛在品味、消化。片刻后,他重新睁开“眼”,看向秦岳那彻底失去生机的尸体,以及周围吸收了秦岳血肉精华后、变得更加惨白、隐隐泛着黑红色光泽的骨骼。
“种子已收。混乱的印记……足够清晰了。”黑袍韧声自语,那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骨林中回荡,“该去……唤醒‘门扉’的‘守门人’了……用这枚棋子最后的‘痕迹’,为他打开……回归的‘路’。”
他不再看秦岳的尸体,转身,朝着腐骨林更深处,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惨白与死寂中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骨粉便自动分开,形成一条通路。周围的骨骼,无论是骨树、骨碑,还是散落的碎骨,都仿佛在向他微微躬身,如同朝拜它们的君王。
秦岳的尸体,孤零零地被钉在那根骨刺上,在灰雾与惨白的骨林中,迅速风化、朽坏,最终化为又一捧骨粉,融入这片永恒的死亡之地,没有留下丝毫他曾存在过的痕迹。
腐骨林,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那祭坛上残留的、一丝尚未散尽的混乱与血腥气息,以及那根依旧挺立、沾染着暗红血迹的骨刺,无声地诉着,刚刚发生的一牵
阴魂涧深处,那黑袍人消失的方向,隐约传来一阵低沉、诡异、仿佛无数骨骼摩擦、又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意义不明的古老呓语,在灰雾中幽幽飘荡,最终消散。
而远在听雨楼“静思崖”石屋中,那枚用以维持伪装的“拟息丹”,随着秦岳本体的彻底消亡,也悄然失去了所有光泽与效力,化作一撮毫无灵性的飞灰,从伪装的秦守拙身上飘落。
“静思崖”外的云雾,依旧翻腾,死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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