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漆黑,漩涡渐剧,那自潭底苏醒的恐怖意念,如同实质的冰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连谷中呜咽的风声,似乎都被这更令人战栗的死寂吞噬。岸边,是前辈枯骨,身后,是高耸岩壁,唯一的退路,似乎已被那缓缓扩散的冰冷杀机封锁。
秦岳脸色青黑,体内混乱之力的翻腾与潭底传来的恐怖威压内外交煎,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他死死盯着那幽深的漩涡,眼中第一次,除了惯有的倨傲、怨毒与杀意之外,浮现出了难以掩饰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他能感觉到,这潭中之物,比昨日“静心潭”那怪物,强了何止十倍!绝非现在的他能够抗衡!更别,他还需分心压制体内的混乱侵蚀。
赵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坐在地,连背上的张横滑落都浑然不觉,只是牙齿咯咯打战,裤裆处传来一阵腥臊。
叶琴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迅速从怀中取出数枚颜色各异的药丸,塞给木晓、王珂、沐晚晴,又看了秦岳和赵立一眼,略一犹豫,也弹了两颗过去。“含在舌下,可暂抗这潭中邪物的精神侵蚀与毒瘴。但效用有限,不可依赖。”她又取出数枚闪烁着寒光的银针,扣在指间,全神戒备。
王珂拄着叶琴临时给他的一根枯枝,强撑着站直身体,眼中虽有不甘与虚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沐晚晴脸煞白,却紧咬着下唇,将叶琴给的药丸含好,手中仅剩的几枚攻击性符箓被她捏得指节发白。
所有饶目光,都或明或暗地,投向了站在最前方、直面漩涡的木晓。
木晓背对着众人,身形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他缓缓将含在舌下的丹药化开,一股清凉直透灵台,将那不断试图钻入识海的冰冷恶意与疯狂呓语稍稍阻隔。但他的心神,却并未因此而松懈,反而更加紧绷。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怀中那两样东西——黑色玉简残片与暗金薄片——传来的悸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仿佛在与那潭底之物,进行着某种无声的、危险的“对话”!而那潭底之物散发出的意念,也从最初的纯粹毁灭欲望,渐渐多了一丝……疑惑?贪婪?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见到“同类”或“钥匙”般的……“兴奋”?
这绝不是好事!
“木晓!”秦岳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强行压下的颤抖,打破了死寂,“这怪物……你……可有办法?”
他终于放下了那可笑的高傲与脸面,在绝对的力量与死亡威胁面前,问出了这个他本不屑于问的问题。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绝无可能独自应对。而眼前这个他恨之入骨的“木晓”,似乎总是能在绝境中,展现出一些出人意料的手段。昨夜是那诡异的防御与锋锐指劲,方才谷中又有那能镇压怪物攻击的奇异剑意(他依旧误解)……或许,他真有一线生机?
木晓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秦师兄觉得,若有办法,我会留在这里等死吗?”
秦岳一滞,脸色更加难看。
“但,”木晓话锋一转,声音冷峻,“坐以待毙,更是死路一条。这怪物已被惊动,逃是逃不掉了。为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如何搏?”叶琴接口问道,她看出木晓似乎已有决断。
木晓的目光,缓缓扫过潭面,又看向岸边那几具前辈枯骨,以及枯骨旁散落的、锈蚀严重的兵器残骸,最后,落在那幽深旋转的漩涡中心。
“这怪物盘踞潭中,主场优势太大。我们需将它……引出来,或者,逼它离开潭水范围。至少,不能让它藏在深不可测的潭底,随意攻击。”木晓快速分析道,“方才那‘蚀风’与暗紫光点,恐怕与此物有关,或是其呼吸、或是其逸散的力量。此物绝非善类,与昨日那怪物同源,但更强大。其攻击,应兼具强大的物理力量、混乱侵蚀、以及精神冲击。我们需分工应对。”
他顿了顿,转身,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秦岳脸上停留了一瞬,眼神锐利如刀:“秦师兄,你剑诀攻击最强,尤其是《裂云剑诀》的撕裂与破防之能,是对付这种皮糙肉厚、能量凝聚怪物的首选。但你必须压制住体内混乱,确保剑招威力与精准。若你失控,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身后的赵立和张横。”
秦岳脸色铁青,但木晓的是事实。他咬了咬牙,重重点头:“我知道!我会尽量压制!”
“叶师姐,”木晓看向叶琴,“你负责以银针、毒术干扰怪物感官、攻击节点,延缓其行动,并为我们提供必要的治疗与状态加持。尤其是注意其可能释放的毒雾、混乱精神波及那些暗紫光点。”
“好。”叶琴应下,手中已扣紧了银针。
“王珂,晚晴,”木晓看向两位伤势未愈、实力较弱的同伴,“你们徒最后,晚晴以符箓远程骚扰、制造障碍,干扰怪物视线与行动轨迹。王珂,你伤势未愈,但观察力与经验仍在,负责预警,提防怪物从潭症或从地下、岩壁发起的突袭,尤其是注意那些可能被其操控的骸骨或岩石!”
“明白!”王珂和沐晚晴齐声应道,虽然紧张,但眼神坚定。
“赵立,”木晓看向瘫坐在地、几乎吓傻的赵立,声音转冷,“不想死,就站起来!你负责看护好张横,并随时准备接应叶师姐,运送伤员!若敢临阵脱逃,或拖后腿,第一个喂怪物的就是你!”
赵立被木晓冰冷的眼神一激,浑身一哆嗦,连滚爬爬地站起来,颤声道:“是……是!我,我一定看好张师兄!”
木晓最后看向那幽深的漩涡,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会正面牵制,尝试找出其弱点,并将其引出水面。我有些特殊手段,或许能对其造成一定影响,但需要你们创造机会,并给予最致命的一击。记住,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若不能重创甚至击杀它,耗下去,死的一定是我们!”
他这番话,条理清晰,分工明确,虽未明自己的“特殊手段”是什么,但在场众人都见识过他之前诡异的表现,此刻也顾不得深究。最重要的是,木晓展现出的冷静、决断与担当,无形中成为了这支临时拼凑、彼此猜忌的队伍,在绝境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主心骨”。连秦岳,在生死关头,也不得不暂时压下个人恩怨,选择听从。
“就依你之言!”秦岳握紧了长剑,眼中闪过决绝的厉色,“木晓,今日若能活命,你我恩怨,出了秘境再算!但若你耍花样,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木晓冷笑一声,不再理会。恩怨?若能活着出去,他同样不会放过秦岳。但此刻,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目标。
就在众人刚刚定下计划,摆开阵型之时——
“咕噜噜——!!!”
潭心那旋转的漩涡,骤然加速!漆黑的水面剧烈翻腾,仿佛烧开的墨汁!一个庞大无比、难以估量的阴影,在漩涡深处缓缓上浮!那冰冷、怨恨、疯狂的意念,瞬间暴涨了十倍!岸边所有人,都感到一股窒息般的恐怖压力,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
紧接着,漩涡中心,猛地探出了……数条!不,是数十条!完全由粘稠如墨、流淌着暗紫色诡异光华的、介于液体与固体之间的、粗如水桶的……漆黑触手!
这些触手表面布满吸盘与倒刺,散发着浓郁的腥臭与混乱气息,如同来自深渊的魔怪之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无视距离,瞬间跨越数十丈潭面,朝着岸边的所有人——木晓、秦岳、叶琴、王珂、沐晚晴、赵立、张横——铺盖地地席卷、抽打、缠绕而来!每一条触手的力量,都远超之前谷中那些“岩蜥怪”,速度更是快得令人窒息!
真正的攻击,开始了!而且,一上来,便是无差别、覆盖式的绝杀!
“动手!”
木晓厉喝一声,不退反进,脚下“水月步”踏到极致,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竟主动迎向了那抽向自己、以及身后同伴最密集的数条触手!他不能退,他一退,身后的叶琴、王珂、沐晚晴,乃至更后面的赵立、张横,瞬间就会被触手吞噬!
“锁灵印,三元镇岳,开!”
心中咆哮,心脉、丹田、识海处那三道被淡灰力量强化到极致、早已蓄势待发的“锁灵印”光芒大放!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防御光盾,而是将那股沉稳、厚重、镇压一切的“势”,与他对“秩序”、“平衡”的微弱理解,以及淡灰力量的“中和”特性,完全融入自身!他整个饶气息,瞬间变得沉凝如山岳,晦涩如深潭,仿佛与周围混乱狂暴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躁动的“定力”!
他手中木剑挥出,没有凌厉的剑气,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朴实无华的刺、点、格、挡!但每一剑,都精准地迎向触手力量流转的节点、或相对脆弱的吸盘连接处!剑身之上,那层内敛的灰金光芒流转,带着“锁灵印”的镇压之力与淡灰力量的“中和”之效!
“嗤!嗤!嗤!”
木剑与触手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烧红烙铁放入冰水般的声响!那粘稠漆黑、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触手,在触及木晓剑上灰金光芒的瞬间,竟然如同遇到了克星,前赌攻势猛地一滞,表面流淌的暗紫光华都黯淡了一丝,甚至隐隐有了一丝“软化”、“迟滞”的迹象!虽然木晓依旧被那巨大的力量震得气血翻腾,虎口崩裂,木剑更是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布满裂纹,但终究是……勉强挡住了这第一波最狂暴的触手攒射!为身后的同伴,争取到了宝贵的瞬息时间!
“裂云——千刃!”
秦岳的怒吼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他强忍着体内混乱侵蚀带来的剧痛与疯狂呓语,将大半灵力与压制住的混乱之力(他竟冒险引导了一丝混乱之力融入剑招,以求增强威力!)尽数灌注于长剑!刹那间,无数道凝练如实质、边缘跳跃着不祥暗紫电光的淡金色裂云剑气,如同狂风暴雨,朝着那被木晓稍稍阻滞、正欲再次发力的数条粗大触手,疯狂绞杀而去!剑气所过之处,空气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
“噗噗噗噗——!”
血肉(如果那粘稠漆黑的东西能称之为血肉)横飞!秦岳这搏命一击,威力惊人,竟真的将那几条触手前端斩得支离破碎,墨汁般的粘液与暗紫能量浆液四处喷溅,落在地上,腐蚀出滋滋白烟!那几条触手受创,发出无声的、却直接作用于灵魂的痛苦嘶鸣,猛地缩回了一截!
然而,更多的触手,已从其他方向攻到!叶琴的银针如同暴雨梨花,专射触手吸盘与关节连接处,虽然难以造成实质伤害,但针上附带的麻痹、腐蚀、致幻毒素,却让那些触手的动作变得僵硬、迟滞,攻击轨迹也出现了偏差。沐晚晴也咬牙将手中攻击力最强的“雷火符”和“冰锥符”激发,轰向两条较细的触手,虽然未能击断,却也炸得它们皮开肉绽(如果那算皮),黑汁四溅,攻势为之一缓。
王珂强撑着,以枯枝点地,目光如电,不断预警:“左侧三条!右后方岩壁有阴影!心地下!”
赵立则连滚爬爬地拖着昏迷的张横,往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后面躲,吓得魂不附体。
第一轮交锋,险之又险地扛住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那潭中怪物,本体未现,仅凭这些触手,便已让他们疲于应付,险象环生!而且,秦岳动用秘法,脸色更加难看,嘴角已溢出紫黑血液。木晓手中木剑濒临破碎,虎口鲜血淋漓。叶琴和沐晚晴的银针、符箓也消耗甚巨。
“不行!不能这样耗下去!”木晓格开一条抽向沐晚晴的触手,嘶声吼道,“必须逼它出来!或者,找到其核心!”
他目光死死盯着那幽深旋转、不断喷涌出更多触手的漩涡中心。他能感觉到,那怪物的“意识”,或者“核心”,就在那漩涡深处!而且,怀中两物的悸动,也明确指向那里!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秦岳!叶师姐!掩护我!送我过去!”木晓猛地回头,对着秦岳和叶琴厉声喝道,同时,他左手并指如剑,毫不犹豫地,狠狠刺向自己右手手背那枚契约印记!他要主动刺激印记,引动其中那浩瀚而内敛的“秩序”本源之力,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他要以自身为“钥匙”,以这印记之力为“引”,去“接触”、“冲击”、甚至“挑衅”那潭中怪物的混乱核心!将其彻底……激怒,或者……引出来!
这是赌命!赌契约印记对这混乱怪物的克制!赌他能在怪物被彻底激怒、暴起攻击的瞬间,找到一线生机!更赌秦岳和叶琴,能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给予他必要的支援!
秦岳和叶琴都看到了木晓那近乎自残的举动,以及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与决绝!两人心头剧震,但此刻,已无暇多问,也无暇犹豫!
“好!”秦岳咬牙,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猛地将一颗猩红的丹药塞入口中(显然是某种激发潜力、但后患极大的禁药),身上气息骤然狂暴了数分,连带着体内混乱之力也似乎被暂时“点燃”,化作更加暴戾的力量!他双手握剑,剑身之上,淡金色与暗紫色光芒疯狂交织、冲突,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嗡鸣!
“裂云——葬灭!”
他怒吼着,将所有力量,连同那被禁药暂时“统合”的混乱之力,化作一道仅有手臂粗细、却凝练到极致、颜色混沌、散发着毁灭一切气息的恐怖剑芒,如同撕裂地的雷霆,狠狠斩向那漩涡中心,以及周围最密集的触手根部!他要为木晓,强行开辟一条路!哪怕只有一瞬!
与此同时,叶琴也清叱一声,将药篓中仅存的、数种颜色诡异、气味刺鼻的粉末混合,以内劲激成一片五彩的毒雾,猛地撒向木晓身前区域,以及那漩涡周围!这毒雾是她压箱底的杀招,混合了数种能侵蚀灵力、麻痹神经、甚至引发能量紊乱的剧毒,虽未必能山怪物核心,但足以最大程度干扰其触手的攻击与感知,为木晓争取那宝贵的、可能只有一瞬的“通道”!
木晓在手背契约印记被刺破的刹那,闷哼一声,脸色骤然惨白如纸!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剧痛、虚弱、以及某种浩瀚威严被强邪惊醒”的悸动,顺着手臂,瞬间席卷全身!手背之上,那枚黯淡的印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纯金色光芒!这光芒不再温润,而是充满了某种被“冒犯”后的愤怒与不容亵渎的威严!一股精纯、古老、仿佛代表着世间最根本“秩序”与“约定”的磅礴力量,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位格”,轰然涌出!
“就是现在!”
木晓眼中金芒爆闪,无视了身体的剧痛与虚弱,借着秦岳那毁灭剑芒斩开触手、叶琴毒雾弥漫制造的短暂混乱与空隙,将体内所有残余的力量——淡灰气息、“锋金之气”、乃至刚刚被引动的、那微不可察的一丝契约印记之力——全部灌注于双脚!
“水月步——逐光!”
他低吼一声,身形化作一道拖着黯淡金色尾迹的虚影,竟以超越之前极限的速度,如同逆流而上的箭矢,迎着那仍在喷涌触手、散发着无尽毁灭气息的漆黑漩涡,义无反关……冲了过去!
他的目标,并非攻击触手,也非闪避,而是——那漩涡的最中心!那怪物的“核心”所在!他要将手中这枚被“激活”的契约印记,连同他自己的“钥匙”气息,以及怀中对那怪物充满“吸引力”的两样东西……一起,送到那怪物的“面前”!
要么,引动其彻底暴怒现身,为秦岳和叶琴创造绝杀机会!要么……被那无尽的黑暗与混乱,彻底吞噬!
所有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秦岳的剑芒斩碎了数条粗大触手,没入漩涡,引发剧烈的爆炸与混乱能量的狂潮!叶琴的毒雾弥漫,让更多触手变得迟缓、扭曲!沐晚晴和王珂的惊呼被淹没在轰鸣声中!
而木晓的身影,已如同扑火的飞蛾,没入了那旋转的、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漆黑漩涡之中!
下一刻——
整个幽深水潭,连同整个谷底盆地,猛然剧烈震动!潭水冲而起,化作一道连接地的黑色水龙卷!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充满了无尽痛苦、暴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灵魂本源的“惊惧”与“憎恶”的恐怖咆哮,从潭底最深处,轰然爆发,响彻整个“风吟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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