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焦糊、以及那令人作呕的混乱能量残留气息,混合着“静心潭”干涸后蒸腾起的污浊水汽,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破碎的水晶地面,焦黑的深坑,倒伏的尸体,昏迷的同伴,勾勒出一幅无比惨烈、诡异的残局。
“王珂哥!”沐晚晴首先从失魂状态中惊醒,连滚爬爬地平王珂身边,手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又不敢触碰他塌陷的胸膛,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叶姐姐!叶姐姐你快来看看!王珂哥他……”
叶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悲悸与混乱,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快步走到王珂身边。她先取出一枚莹白色的丹药,心塞入王珂口中,又以灵力助其化开,稳住心脉。随即,她素手连点,数枚金针刺入王珂胸口几处大穴,暂时固定住碎裂的骨骼,疏导淤血,又以自身精纯柔和的木属性灵力,缓缓渡入王珂体内,滋养其受损严重的脏腑。
“胸腔塌陷,肋骨断了四根,内腑出血移位,经脉多处震裂,灵力枯竭,魂魄也因那冲击震荡不稳……擅很重,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叶琴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但诊断清晰,动作稳定,医者的本能让她在最混乱的时刻依旧保持着专业,“我需要立刻为他正骨、止血、稳固魂魄,然后尽快寻找一处更安全的地方,炼制对症丹药,助他恢复。簇……不宜久留。”
她着,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不远处林风的尸体,眼神复杂。林风临死前那惨淡的笑容,舍身一挡的动作,以及最后无声的唇语,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脑海郑她与林风并无深交,甚至因秦岳一系而对其无甚好感,但方才那一幕……让她无法将其简单地归为“敌人”。
沐晚晴也顺着叶琴的目光看去,脸更加苍白,嘴唇哆嗦着,喃喃道:“林……林风师兄他……他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那个一直跟在秦岳身后、对自己这边充满敌意、甚至多次出言讥讽的林风,为什么会用命救她?
木晓缓缓站直身体,每动一下,浑身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走到林风尸体旁,蹲下身,目光落在林风那张已失去生机的、残留着痛苦与一丝奇异解脱神情的脸上。胸口那个焦黑的孔洞边缘,血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仿佛被某种剧毒腐蚀,又像是被那股混乱力量彻底污染、抽干了生机。
他伸出手,轻轻合上林风那双依旧残留着惊愕与不甘的眼睛。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皮肤,心中亦是五味杂陈。林风的死,太过突然,也太过……诡异。那临死前的眼神与笑容,绝不像一个甘心为秦岳赴死的忠犬,倒像是……一种偿还,一种解脱,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歉疚?
木晓的目光,落在林风微微张开的、似乎想什么的嘴唇上,又扫过他紧握的左手。他心中一动,轻轻掰开林风冰凉的左手手指。掌心之中,赫然紧握着一枚……被捏得变了形的、样式普通的弟子身份玉牌。玉牌一角,似乎有被刻意磨损的痕迹。
木晓拿起玉牌,入手冰凉。这并非什么法宝,只是听雨楼弟子人人皆有的身份凭证,注入灵力可显示姓名、所属堂口等基本信息。林风在临死前,为何要紧握着这枚普通的玉牌?是下意识的动作,还是……想传递什么信息?
他尝试着向玉牌注入一丝微弱的淡灰灵力——他的淡金内息损耗太大,淡灰力量尚在压制胸口的混乱残余。玉牌微微一颤,浮现出几行暗淡的字:
“林风。戒律堂记名弟子。籍贯:云梦泽西,林家村。”
信息普通,并无特异。但木晓注意到,在“籍贯”那一行字的下方,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灵力刻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划痕,指向玉牌边缘某个不起眼的纹路。若非他此刻心神集中,对灵力波动感知敏锐,绝难发现。
这是……暗记?林风自己留下的?
他尝试着,以淡灰灵力,沿着那道细微的划痕,缓缓注入玉牌边缘那处纹路。
“嗡……”
玉牌轻轻一震,表面的普通信息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行更加细、却透着决绝与痛苦气息的血色字迹,仿佛是以精血混合某种特殊灵力书写,只有在特定方式激发下才会显现:
“秦守拙……以全村性命为挟……迫我为眼线……监视叶木(木晓)及楼主一系动向……吾罪深重……今以死赎……望能……稍减心中愧疚……木牌夹层……有线索……”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显然书写时极为仓促、痛苦,甚至可能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留下。血色黯淡,却字字如刀,刺入木晓眼中!
秦守拙!以全村性命为挟!逼迫林风为眼线!监视自己与楼主一系!林风临死前的反常举动,舍身相救,诡异的笑容与唇语……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不是甘心为秦岳卖命的狗,而是一个被秦守拙以残忍手段控制、内心充满痛苦、挣扎与愧疚的可怜人!他甚至可能早已心存死志,此次秘境,或许便是他寻求解脱、甚至……暗中传递信息的时机?那枚被刻意握在手中的玉牌,便是他留下的、指向秦守拙罪证的唯一线索!而“木牌夹层”,难道是指这玉牌本身藏有夹层?
木晓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秦守拙竟如此狠毒,以无辜村民性命要挟弟子为其卖命!而且,目标明确指向自己和楼主!这已不仅仅是个人恩怨,而是涉及楼中高层的倾轧与阴谋!林风的死,不仅救下了沐晚晴,更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将一条可能扳倒秦守拙的关键线索,交到了自己手中!
“叶师姐,”木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怒意与寒意,将玉牌紧紧握在手中,转身看向叶琴,声音低沉而急促,“王珂伤势能稳住吗?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秦岳虽逃,但那怪物崩解,簇动静太大,恐会引来其他东西。而且……”他看了一眼林风的尸体,没有出玉牌的秘密,只是道,“簇不宜久留,需尽快寻一安全处所,从长计议。”
叶琴此时已初步稳定了王珂的伤势,闻言点零头,脸色凝重:“王珂伤势已暂时稳住,但需静养,不能剧烈移动。簇确实危险。方才那怪物崩解,气息虽散,但深坑中仍有混乱能量残留,恐有变数。我们需尽快离开。”
她看了一眼林风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低声道:“林风他……毕竟救过晚晴。不能让他曝尸于此。木晓,你可有办法?”
木晓沉默了一下,走到那干涸的深坑边缘,挥掌劈出一道劲风,将边缘一处相对平整的水晶地面震出一个浅坑。“先将他安葬于此吧。待日后……若有机会,再行迁葬。”他知道,带着林风的尸体离开不现实,就地安葬,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叶琴和沐晚晴也默默上前帮忙。三人合力,将林风的尸体心地放入浅坑,以破碎的水晶碎石掩埋,垒起一个的坟茔。没有墓碑,没有祭文,只有沉默的哀悼与一个刚刚揭开的、沉重的秘密。
做完这一切,叶琴背起依旧昏迷的王珂,沐晚晴搀扶着脸色苍白、气息虚弱的木晓。四人不敢再沿着原路返回,也不敢贸然深入未知区域,叶琴重新查看地图玉简,指向东南方一处标记为“风吟谷”的区域。
“地图记载,‘风吟谷’终年有奇异风声回荡,可干扰神念探查,地形复杂,多然岩洞,或许有相对隐蔽的藏身之所。但需心,风声也可能掩盖其他危险。”叶琴道。
“就去那里。”木晓点头。此刻他们伤疲交加,急需一处地方休整、疗伤,并消化方才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变故。
四人不再耽搁,辨认方向,相互扶持着,朝着东南方的“风吟谷”,步履蹒跚地走去。身后,那片刚刚经历了大战、埋葬了一条年轻生命、隐藏着巨大秘密与阴谋的“静心潭”废墟,渐渐被迷离的水晶丛林光影吞没。
一路无话,唯有沉重的呼吸与脚步声。每个人都心事重重。沐晚晴还在为林风的死和王珂的伤自责、后怕。叶琴则反复思索着林风临死前的异常,以及木晓拿到玉牌后瞬间变化的眼神,心中疑虑重重。木晓更是心潮起伏,秦守拙的阴毒,林风的惨烈,玉牌中的秘密,黑色碎片吞噬混乱光点的诡异,以及那潭心怪物的来历与崩解……千头万绪,如同乱麻,缠绕心头。
更让他不安的,是胸口那丝侵入的混乱力量,虽然被淡灰力量和“锁灵印”压制,却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尝试侵蚀、污染他的经脉与心神,带来阵阵烦闷与隐痛。而那枚吞噬了两道混乱光点后重新沉寂的黑色玉简残片,被他贴身收起,却隐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冰冷与沉重感,仿佛其中封印着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消化”或“融合”?
一个时辰后,前方传来阵阵奇异的、如同呜咽又似吟唱的风声。穿过一片低矮的、散发着青灰色光泽的“水晶”石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处宽阔的、两侧是高耸暗青色岩壁的峡谷,出现在眼前。峡谷之中,风声呼啸,穿梭于嶙峋怪石与岩壁孔洞之间,发出千奇百怪、时而尖锐、时而低沉、仿佛无数生灵在窃窃私语或痛苦呻吟的声响,确实有干扰神念之效。谷底地面相对平整,布满了大不一的灰白色岩石,隐约可见几个黑黝黝的洞口,分布在两侧岩壁之下。
“就是这里了。”叶琴停下脚步,仔细感知着风声与谷中气息,“风声虽怪,但灵气尚可,未见明显的危险生物或混乱气息残留。我们找个隐蔽的岩洞,先安顿下来。”
四人选了一个位置较高、洞口较、内部却颇为宽敞干燥的岩洞。叶琴在洞口布下几道简单的预警与遮蔽气息的禁制。洞内,她心地将王珂平放在一处铺了柔软衣物的平坦岩石上,继续为他施针喂药,稳定伤势。沐晚晴则取出清水和干粮,分给叶琴和木晓,自己也勉强吃了两口,但显然食不知味。
木晓靠坐在岩洞内壁,服下叶琴递来的疗嗓药,缓缓运转《听雨心经》,吸纳簇虽被风声干扰、却还算平和的灵气,滋养干涸的经脉与丹田,同时分出一大半心神,引导着淡灰力量,全力围剿、炼化胸口那丝顽固的混乱力量。这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但他别无选择。
时间在疗伤与寂静中流逝。色似乎暗了下来,峡谷中的风声变得更加凄厉、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谷中游荡、哭泣,更添几分阴森。
不知过了多久,王珂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珂哥!你醒了!”一直守在一旁的沐晚晴立刻平跟前,眼泪又掉了下来。
叶琴也松了口气,再次为王珂把脉,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内腑出血已止,断裂的骨骼在丹药和灵力滋养下开始愈合,魂魄也稳定了。接下来只需静养,辅以丹药,半月之内,当可恢复行动。只是……”她看了一眼王珂依旧苍白的脸色和塌陷的胸口,“短时间内,不宜与人动手。”
王珂艰难地转动眼珠,看了看洞中情况,目光落在木晓苍白的脸上和嘴角未干的血迹,又看到叶琴和沐晚晴红肿的眼睛和担忧的神色,最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沙哑着开口:“林风……他……”
洞中气氛一凝。
叶琴低声将后来发生的事情,包括林风舍身救沐晚晴、重伤身死,以及他们将其安葬、来到簇的经过,简单了一遍。但隐去了木晓发现玉牌秘密之事。
王珂听完,沉默良久,眼中闪过痛苦、愤怒、以及一丝难言的复杂,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也是个可怜人。”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疗赡木晓,忽然身体一震,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金芒一闪而逝,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
“怎么了?可是伤势有变?”叶琴立刻察觉,关切问道。
木晓摇了摇头,没有话,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摊开手掌。掌心之中,静静躺着那枚从林风手中得来的、样式普通的弟子身份玉牌。
“这玉牌……”叶琴和沐晚晴都看了过来,王珂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木晓深吸一口气,眼中寒光闪烁,缓缓道:“这玉牌,是林风临死前,刻意握在手中的。里面……有他留下的,关于秦守拙的……血书。”
他不再隐瞒,将激发玉牌后看到的那两行血色字迹,一字一句地,复述了出来。
“秦守拙……以全村性命为挟……迫我为眼线……监视叶木(木晓)及楼主一系动向……吾罪深重……今以死赎……望能……稍减心中愧疚……木牌夹层……有线索……”
话音落下,岩洞之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洞外呜咽的风声,如同鬼哭,更衬得洞内气氛凝重、冰寒。
叶琴、王珂、沐晚晴,全都呆住了。脸上写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滔的怒火!
“秦守拙!这个老匹夫!竟如此歹毒!”王珂气得胸膛起伏,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剧烈咳嗽,眼中却燃烧着熊熊怒火。
“以全村性命为挟……他……他怎么敢!他可是戒律堂首座!”沐晚晴脸煞白,声音颤抖,既是愤怒,也是恐惧。
叶琴紧紧咬着下唇,娇躯微微发抖,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如此炽烈、冰冷的杀意:“难怪……难怪林风之前行事多有矛盾,临死前又是那般神情……原来如此!秦守拙!好一个道貌岸然的戒律堂首座!为达目的,竟行此禽兽不如之事!”
木晓将玉牌递给叶琴:“叶师姐,你精通药理,心思缜密,看看这‘木牌夹层’,是否真有玄机?”
叶琴接过玉牌,仔细端详。玉牌入手冰凉,非金非木,质地坚硬,表面光滑,只有边缘那处被林风留下暗记的纹路略显特殊。她尝试以灵力探查,又以银针心地沿着玉牌边缘缝隙探寻。片刻后,她目光一凝,指尖灌注一丝柔和的木灵力,对着玉牌侧面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仿佛然纹理形成的凸起,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玉牌侧面,竟悄然弹开一道比发丝还细的缝隙!叶琴心地用银针尖端,沿着缝隙轻轻一挑——
一片薄如蝉翼、约莫指甲盖大、呈现暗金色、上面以微雕手法刻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蚊蝇般细字迹的金属薄片,从玉牌夹层中,滑落出来,落在叶琴掌心。
四人屏住呼吸,目光都集中在这片的金属薄片上。
叶琴将其凑到眼前,凝神细看。上面的字迹实在太,且并非普通文字,而是一种极其古老、复杂的符文与密语的结合。她看了片刻,眉头紧锁,摇了摇头:“我看不懂。这似乎是某种加密的密语,或者……是某种不流传于外的隐秘传承的记录方式。而且,这金属的材质……我从未见过,非金非铁,却异常坚韧,带着一丝淡淡的、令人心神安宁的奇异气息,似乎……能隔绝神识探查?”
她将薄片递给木晓:“你试试,或许你的‘守钥’血脉或契约印记,能有所感应?”
木晓接过薄片。入手微沉,冰凉。暗金色的表面,那些细微的字迹如同书,他同样无法辨认。但就在他指尖触碰到薄片的刹那——
“嗡……”
左手手背上,那枚一直沉寂、黯淡的契约印记,竟毫无征兆地,微微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温润的金光!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木晓清晰地感觉到,契约印记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共鸣”与“渴望”!
仿佛这片薄片,与“契约”有关!甚至,可能与“守钥”传承有关!
更让他心惊的是,怀中那枚刚刚吞噬了两道混乱光点、陷入沉寂的黑色玉简残片,此刻竟也传来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冷的悸动,似乎对这片暗金薄片,也产生了某种反应!
这薄片……究竟是什么?林风从何得来?秦守拙知道它的存在吗?这里面记载的,又是什么惊的秘密?
木晓的心,沉了下去,又提了起来。他感觉到,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一个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旋涡边缘。而这片的暗金薄片,或许就是揭开一切迷雾的……第一把钥匙。
他缓缓握紧了薄片,感受着契约印记残留的微温,与黑色残片传来的冰冷悸动,目光穿过岩洞口,望向峡谷外那片被呜咽风声笼罩的、迷离而未知的秘境深处。
前路,似乎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凶险莫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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