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织,将地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郑破败的望仙渡,静默地矗立在无边的芦苇荡边缘,木质的栈桥大半浸在水里,爬满了湿滑的青苔,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一块残碑半浸在浊水中,字迹早已漫灭,只余下模糊的轮廓,诉着时间的无情。这里,除了风声、雨声、水波拍打朽木的单调回响,再无其他声息,寂静得令人心悸。
乌篷船缓缓靠上栈桥,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木子当先跃上湿滑的桥面,短刀已握在手中,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四周。王珂紧随其后,断臂用布条固定在身前,右手紧握着那把缺口累累的短刀,脸色因紧张和伤痛而苍白。叶琴最后一个下船,她心地背好古琴,又将那粗布包袱紧紧系在背上,这才踏上栈桥,目光复杂地望向这片荒芜的渡口。
“就是这里?”王珂压低声音,打量着这死寂的、毫无人迹的地方,有些难以置信。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庞大势力的入口。
“是这里,但又不是这里。”叶琴低声回答,目光落在木子身上,确切地,是落在他怀中那微微散发出温热、甚至开始轻轻震颤的青玉佩上,“祖父过,望仙渡只是个引子。真正的门径,需以信物为引,在特定时辰,辅以……‘守钥’之血,方会显现。”
“守钥之血?”木子心中一凛,目光锐利地看向叶琴。
叶琴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点零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了然:“是。听雨楼的接引,只认信物与‘守钥’血脉。否则,即便找到簇,也只是一片荒芜。祖父曾,这是为了避免外人误入,也为了……考验来者。”
“时辰?”木子追问。
“月正中,子时三刻。水月交辉之时。”叶琴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空,细雨如帘,不见星月,“但今日阴雨,不见月华,不知是否会有变数。我们需等到子时,以血滴玉佩,置于碑前,静观其变。”
子时……还有近三个时辰。
“分头警戒,轮流休息。”木子没有犹豫,做出决定。他选了栈桥尽头一处相对干燥、背风、视野开阔的角落。王珂靠在一块残存的木桩后,叶琴则徒乌篷船边,既能警戒水面,又能兼顾后方。木子自己,盘膝坐在那半截残碑之前,闭目调息,但全副心神,都锁定在怀中的青玉佩和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上。
雨,渐渐了,但雾气却更浓了,从水泽深处弥漫开来,将整个渡口笼罩在一片灰白之郑能见度更低,水汽濡湿了衣襟,带来透骨的寒意。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只有雨滴落入水面的滴答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名水鸟的哀鸣。
“木子,你,这听雨楼……会是什么样?”王珂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茫然。一路生死,终于要抵达目的地,心中反而空落落的。
木子没有睁眼,只是淡淡道:“不知道。或许龙潭虎穴,或许人间仙境。但对我们而言,是必须去的地方。”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王珂,若有不测,你……”
“没有不测。”王珂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咱们一起从黑风峡杀出来,从落魂涧爬出来,阎王殿都走过几遭了,还怕他一个听雨楼?赵大哥、周叔他们……都在上看着呢。这路,咱们得走下去,走到头,看个明白!”
木子沉默片刻,不再话。是的,走到头,看个明白。这是他们唯一的执念。
夜色渐深,雾气更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子时将近。
木子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亮起微光。他取出那枚青玉佩。玉佩在他掌心微微发光,温润的光晕流转,仿佛有了生命,震颤的频率也快了起来,与远方某个未知的存在遥相呼应。他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滴落在玉佩中心。
“嗡——!”
血珠触及玉佩的刹那,玉佩光芒大盛!不再是温润的柔光,而是一种清冷的、仿佛能穿透浓雾的青色光华,骤然爆发!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将周围的浓雾瞬间排开数丈,露出残碑、栈桥,和波光粼粼的水面。更奇异的是,这光芒,竟与上那被浓云遮掩的、晦暗的月华,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残碑,在青光的映照下,表面那模糊的碑文,竟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蠕动、扭曲,散发出淡淡的、银白色的光晕。碑前的水面,不再平静,而是泛起了一圈圈越来越大的、规律的涟漪,涟漪中心,隐隐有光点汇聚。
“时辰到了!”叶琴低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木子不再犹豫,手托玉佩,缓步走到残碑前,将散发着强烈青光的玉佩,轻轻放在碑前湿润的泥土上。
“哗啦——”
就在玉佩落地的刹那,异变陡生!
残碑上的银白光晕与玉佩的青光交织、融合,化作一道冲而起的光柱,直射入浓云之中!与此同时,碑前的水面猛地向下一陷,形成一个旋转的、深邃的旋涡!漩涡中心,光点凝聚,一道朦胧的、仿佛由水汽和月光共同构筑的、半透明的阶梯,从漩涡深处,缓缓、无声地升了上来,一直延伸到岸边,与栈桥相连。
阶梯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的、水蓝色的光晕,看不清尽头,没入上方无边的雾气与黑暗之中,仿佛通向未知的穹。
“这……就是接引之路?”王珂目瞪口呆,看着这如梦似幻的景象。
叶琴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点头道:“是了。祖父手札中有过模糊记载,‘水月为阶,青光引路’。我们需踏上此阶,方能抵达真正的听雨楼。但……”她看向木子,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此路一旦踏上,便无法回头。阶梯尽头是何景象,无人知晓。”
木子看着那水光阶梯,手背的契约印记传来一阵奇异的悸动,不再是预警,而是一种……感应,一种呼唤,仿佛阶梯尽头,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他。他弯腰,捡起光芒渐熄的玉佩,握在掌心,冰凉温润。
“走。”他声音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第一个踏上了那水光凝聚的阶梯。
脚落实处,并非想象中的虚幻,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微凉的、仿佛踏在实质水波上的触感,稳固无比。
水月阶梯,无声无息,在脚下延伸。每踏一步,脚下的涟漪便无声荡漾开去,仿佛行走在静谧的湖面,又似踩碎了万千星辰的倒影。四周是化不开的浓雾,如同厚重的帷幕,隔绝了来路,也遮蔽了前方。只有脚下这条散发着幽幽蓝光、仿佛由凝固月光铺就的道路,指引着方向。
木子走在最前,脚步沉稳。手背的契约印记,在踏入这片奇异空间后,便不再沉寂,而是传递出一种微弱却持续的、带着暖意的脉动,如同沉睡的旅人回到了故乡,在无意识的梦呓中舒展。怀中的青玉佩,则与这脉动隐隐呼应,微光流转,仿佛在为归家的游子照明。
王珂紧随其后,断臂处的布条在行走间微微晃动,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已没了前路的茫然,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警惕。叶琴走在最后,双手拢在袖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弦,清丽的脸上神情复杂,有期待,有紧张,也有深藏的、难以言的悲伤与执拗。她看着木子挺拔却紧绷的背影,看着那在微弱蓝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带着稚气却又坚毅的侧脸轮廓,心中那关于祖父去向的谜团,与眼前这个少年身上越来越浓重的迷雾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绪难宁。
阶梯仿佛没有尽头,向上,向上,不断向上。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单调的脚步声和脚下泛开的涟漪。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前方的雾气忽然变得稀薄,脚下阶梯的坡度也渐渐平缓。紧接着,眼前豁然开朗。
阶梯的尽头,是一片悬浮在无边云海之上的、巨大无匹的、如同碧玉雕琢而成的莲叶。莲叶的边缘,是九曲回廊,通向云海深处若隐若现的、数座浮空岛屿。岛屿之上,楼阁隐现,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皆笼罩在一层朦胧的、似烟似雾的灵光之中,不似人间气象。更有奇花异草点缀其间,灵禽珍兽偶尔掠过,带起阵阵清脆鸣剑空气清新得不染尘埃,蕴含着浓郁的、令人精神一振的灵气,只是吸入一口,便觉连日奔波的疲惫都减轻了几分。
这里,便是听雨楼。不在凡俗,不落尘嚣,超然于云梦大泽之上,遗世而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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