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常总有种汤姆真的学会爱聊“错觉”，虽然连她都没法给爱来下一个确切的定义。
爱太宽泛了，宽泛到人类谈及爱啰嗦了成百上千年，也未能穷尽其意。
她能感觉到汤姆对她、对霍格沃茨、甚至对身边少数几个人，比如对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对他十分恭敬的斯拉格霍恩教授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结。
他会因为她长时间的离开而焦躁不安，会因为她的认可而暗自得意，会在她疲惫时沉默地递上一杯热茶，甚至开始学着打理塔楼窗台上那几盆她随口“看着有生机”的绿植。
这些细的、带着温度的行为，与原着中那个冰冷、只会利用与操纵的汤姆·里德尔截然不同。
但汤姆自己，却无法将这种感情定义为“爱”。
“爱”这个词汇，在他听来过于宏大，也过于……虚无缥缈。
它被诗人吟诵，被歌曲传唱，被赋予了太多神圣或缠绵的色彩，与他理性、务实、追求力量与掌控的内心世界格格不入。
他更倾向于将其理解为一种更深层次的“在意”。
他在意林若常的看法，在意她是否安好，在意自己是否是她最特殊、最值得骄傲的那个。
这种“在意”让他感到安定，也赋予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釜—他需要变得足够强大，以配得上这份独一无二的关注，并确保这份“在意”的源头不会消失。
林若常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种微妙的心理。她没有试图去纠正他，或者强行将“爱”的标签贴在他的感受上。
对她而言，无论汤姆将其称作什么，只要这份联结是真实而温暖的，只要它能引导他走向一条不那么孤独和黑暗的道路，她就满足了。
她只是在一个平静的午后，两人在塔楼各自看书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头也不抬地轻声了一句：
“汤姆，答应我，不要去研究魂器，好吗？。”
她的语气很平淡，没有警告的严厉，也没有恳求的意味，仿佛只是简单的征求意见。
汤姆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看向窝在对面扶手椅里，被炉火镀上一层暖光，显得格外慵懒平和的林若常。
他知道她在什么。魂器，那种通过谋杀来分裂灵魂、制造永生锚点的邪恶魔法，确实曾在他对力量的极致追求清单上占据过靠前的位置。
甚至在林若常离开的那五年里，他也曾深入钻研过相关的理论。
但此刻，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感受着塔楼里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与温暖，那个曾经极具诱惑力的选项，似乎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他当然有恃无恐，甚至称得上恃宠而骄。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林若常不会轻易放弃他。
即使他触碰了禁忌，她大概也不会像对待敌人那样冷酷地镇压他，更可能的是用那种他最无法承受的、混合着失望、愤怒和悲赡眼神看着他。
而这种“不放弃”，本身就成了他最坚固的枷锁，也是最温暖的堡垒。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将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用同样平淡的语气回应：
“我知道。”
他没有承诺“我不会”，因为承诺本身就显得刻意。一句“我知道”，表示他听到了，他记住了，并且……他理解了这告诫背后的分量。
林若常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没有再什么。
炉火静静地燃烧着，茶香与书香混合，弥漫在空气里。他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阅读中，共享着这一方地的静谧。
“但愿如此。”
许久后林若常继续发话，声音轻得像炉火里迸出的一粒火星，“别忘了罗伯特的故事。”
她的话音落下，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汤姆翻动书页的手指彻底停住了。
罗伯特。
那个名字，连同那张在旧相册里眼神充满野心光芒的年轻面孔，瞬间清晰地浮现在汤姆的脑海里。
林若常曾用平静的语气讲述过他的结局——赋卓绝，却急于求成，最终在追求力量的歧路上“自取灭亡”。
汤姆一直很清楚，罗伯特的故事，与其是怀念，不如是林若常悬挂在他前行道路上的一盏警示灯。
她从不严厉禁止他接触黑暗的知识，但她会用这种方式，一次次地、不厌其烦地提醒他深渊的存在。
此刻，这句轻飘飘的提醒，比任何严厉的警告都更具分量。它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刚刚因为那句“我知道”而建立起来的平静假象。
他当然记得罗伯特。他也记得特蕾莎，记得卡尔，记得苏珊娜……记得每一个因为各种原因陨落的“哥哥姐姐”。他们的故事，如同墓志铭，被林若常刻在了心里，也无声地烙印在他的成长轨迹上。
他曾经不屑一顾，认为那是弱者才会遭遇的失败。但现在，他无法再那样想了。
因为他拥有了绝不想失去的东西。
这间温暖的塔楼，炉火旁慵懒的身影，那些看似琐碎的叮咛，甚至是他内心深处那份不愿承认的、对这份安宁的依赖……所有这些，都成了他的软肋，也成了束缚他野性的缰绳。
林若常没有看他，依旧垂眸看着自己的书，仿佛刚才只是随口提及了一个久远的老友。但她紧绷的嘴角和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她在害怕。
汤姆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一点。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震。强大如她，见证过无数生死，镇压过一代黑魔王，也会因为他可能的未来而感到恐惧。
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那种被人在乎、被人如此珍视着的感觉，像暖流，又像枷锁，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憎恨这种软弱，这种被情感束缚的感觉。追求绝对的力量和永生，本应摒弃这些无用的牵绊。
可另一方面，他又无比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无法想象失去它的世界会何等冰冷荒芜。
这种矛盾撕扯着他，比任何黑魔法的反噬都更加煎熬。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炉火都黯淡了几分，才艰难地开口：
“……我和他不一样。”
这句话，像是在对林若常，更像是在对自己强调。
林若常终于抬起头，看向他。她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他故作镇定的表象，看到他内心深处的挣扎。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极轻地叹了口气，声音有些颤抖。
“我知道你不一样，汤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我只是……”
汤姆觉得她会：不想参加你的葬礼。
但接下来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汤姆的心上。
“我只是，不想再看见没用的战争了。”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他看着林若常眼下的青黑，看着她鬓角那几缕因为强行干预历史而留下的、再也无法恢复的灰白，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沉重得令人心碎的忧虑。
那一刻，什么永生，什么力量，似乎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现在，他只想弄明白一件事：
“是因为那本书？因为那个你所谓的故事？”
“什么？”这大概是第一次，汤姆的问题让林若常感到错愕。
“我是，你依旧认为，我会像你的那个原本的故事一样长成一个毁灭世界的魔头？”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挣扎似乎平息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清明。
“所以，林，你就不关心我的死活了？”
林若常大概没想到汤姆会这样想，沉默了片刻后继续道：“不然呢？”
她继续道。
“除了我还有谁可以同你棋逢对手？”
他没有再什么，只是笑了笑，重新拿起了书继续钻研书页上那些复杂的古代魔文。
炉火依旧在燃烧，却驱不散弥漫在两人之间那沉重而压抑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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